记者调查2000年“死亡货车案”：58人疑被活活闷死

本文发布于2000年06月23日《环球时报》（第一版）

据英国内政部透露，近年来，由华人蛇头操纵的走私团伙一直在有组织地从中国大陆向英国进行非法移民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驻英国记者 张晖 王银泉

集装箱里发现了58具尸体

多佛尔港位于英吉利海峡，是从海路进入英国的主要边境口岸之一。6月18日深夜，一个海关官员正在对一辆从比利时的泽布吕赫乘渡轮进入英国的长途运货卡车进行例行检查。当他打开卡车的集装箱时，惊人的惨象把他吓呆了：车内，成箱的西红柿被散乱地码放在车箱前部，靠近后门的地方则是成堆成堆的尸体。震惊之余，这名检查人员立即叫来其他同事，并迅速报告了多佛尔海关。多佛尔海关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紧急通知了肯特郡警察局和英国内政部。

经检查，车内共发现58具尸体，其中男性54名，女性4名，另有两名男性幸存者已被送往医院。荷兰籍的卡车司机当即被逮捕。最先发现车内惨象的那名海关人员因产生心理障碍目前已被送往医院接受心理治疗。英国警方迅速成立了专案组，对这起重大案件展开调查。据英国内政部发言人说，这些偷渡客的国籍不详，似乎全部是东亚人，考虑到近年来潜入英国申请避难的中国偷渡客日益增多，警方初步怀疑他们全部是中国人，但是这种猜测还有待证实。

目前，死亡偷渡客的尸体已经全部被转移到多佛尔港口东区的一个临时停尸房内，英国内政部已经紧急召来了法医对尸体进行解剖，以便了解他们死亡的真正原因。发现尸体的卡车也已经被披上伪装藏到了一个安全地方等待接受痕迹检验专家的调查。两名男性幸存者正在附近医院接受抢救，这两个人将是揭开此次偷渡事件真相的关键证人。警方担心组织偷渡的蛇头会想方设法暗杀这两名证人，所以已进行严格监控，不允许任何新闻记者接近他们。

英国警方表示，偷渡客进入英国后死亡的事件以前也时有发生，但主要是在进入英国时为了逃避检查而跳船、跳火车时发生死亡，像这样大规模偷渡客集体死亡的事件以前从未有过，这令每一个参与调查的人都感到震惊和后怕。

这些人很可能是被活活闷死的

偷渡客集体死亡的原因目前是英国警方关注的焦点。据最新消息称，警方已经确认偷渡客藏身的卡车集装箱里的空调当时是关闭的，这就意味着这些人是在闷热的天气中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集装箱里。由于这辆卡车是从荷兰经比利时进入英国的，所以他们藏进集装箱里的时间至少有一整天。值得一提的是，近日欧洲持续高温，6月18日是欧洲北部今年以来最热的一天，这些偷渡者很有可能是因高温缺氧窒息而死。　　经过初步调查核实，英国海关和内政部已经初步弄清楚了这一偷渡事件的来龙去脉。据英国警方称，这辆卡车的最初起点是荷兰第一大港鹿特丹，并于18日晚上离开比利时北部港口泽布吕赫市登上一艘渡轮，几个小时后穿越英吉利海峡抵达英国多佛尔港口。由于这辆卡车登记的车主荷兰范德斯佩克公司与多佛尔海关从未打过交道，此外，司机支付的轮渡费是现钞，而且是单程，海关人员感到有点不对劲，所以命令它停车接受检查。

通过对牌照的调查证实，这辆卡车属于荷兰一家名叫范德斯佩克的公司。但是荷兰ANP通讯社报道说，这辆卡车的牌照等证件全部是伪造的。根据卡车上查获的证件上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荷兰警方进行了调查，发现上述地址和电话号码属于鹿特丹郊区一幢公寓的一个名叫阿里·范德斯佩克的人，此人25岁，曾经因贩毒和盗窃等罪名入狱，4天前才登记注册了这家公司。此人目前已被荷兰警方通缉。荷兰企业注册登记管理部门的档案显示有一家同名公司，但那是一家在荷兰很有名气的长途货运公司，而且该公司声称其业务只在欧洲大陆，从来没有进入英国。此外，鹿特丹地区的冷冻货车一年到头往英国运送农副产品，因此这辆卡车在进入比利时以及登陆英国之前一直没有被怀疑过。这进一步表明这完全是一起有预谋的集体偷渡事件。英国警方目前已经请欧洲同行参与对这桩英国历史上死亡人数最多的偷渡惨案的调查。

这些偷渡客是中国人吗？

英国警方怀疑这些偷渡客全部是中国人是有一定根据的。据英国内政部透露，近年来，由华人蛇头操纵的走私团伙一直在有组织地从中国大陆向英国进行非法移民。近来每个月向内政部提出避难申请的中国非法移民就有400人，而去年在欧盟国家申请避难的中国非法移民多达1.1万人。

这些偷渡者主要来自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如浙江和福建，其中以福建省农村居多。蛇头向每一个偷渡者收取1.5万英镑（约2.3万美元）的偷渡费，其中一半必须在出发前支付，另一半则在抵达目的地后付清。蛇头安排他们上船，经东南亚转道进入欧洲，一般是进入波兰或者捷克，然后再想方设法混入德国。另一条途径是通过匈牙利，再偷渡亚德里亚海进入意大利。还有一些人则转道荷兰、比利时，最后潜入英国。整个路途一般需要走上半年左右。

蛇头们在引诱这些农民踏上偷渡路之前，一般是把西欧国家的生活吹得天花乱坠，但实际上，这些偷渡客进入英国后，等待他们的是地狱般的生活。为了还清偷渡所欠下的债务，他们被迫在中餐馆、制衣厂以及妓院从事低下的工作。

如果不愿意听从蛇头的安排，那么心狠手辣的蛇头就会对他们百般折磨，然后把拍摄下来的录像乃至剁下的手指寄给其国内的家人，强迫他们交钱赎人。

据收治两名幸存者的医院透露，两位幸存者通过一位中文翻译透露说，他们登上这辆卡车后就不知天南地北了，车厢内漆黑一团，车上开始有人死去时，别人也不知道。随着痛苦加剧，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拼命拍打车厢，试图引起司机的注意。许多人朝车箱后门跑去时脚底下踩到的全是已经死去的同伴的尸体。

6月21日下午4时20分，本报记者将电话打到了中国驻英国大使馆新闻处。据接受采访的新闻官员说，两名幸存者现已证实是中国人，但还没有证实到底是否是传闻中的福建人。负责调查此案的英国多佛尔警方已专门向中国大使馆领事处官员通报了此案的进展情况。在集装箱内被闷死的58名偷渡客身份尚需进一步确认，但据当地媒体报道，偷渡客可能来自中国的福建等地。中国驻英大使馆将与英国警方保持密切联系。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朱邦造说，中国政府对这一件事件表示震惊，中国政府和驻英使馆正在同英国保持联系，密切了解案件的进展情况。

另据比利时警方透露，在多佛尔港发现的58名偷渡者很可能是比利时警方5月份驱逐的一批非法移民。当时，比利时警方扣押了他们，并要求其离境。比利时警方说，这批非法移民与多佛尔港的死者情况很类似。这一情况还没有得到英国警方的证实。

英国警方负责调查此案的麦古根警司在记者招待会上说，目前已经剖验了一半受害者的尸体，发现这些死者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麦古根说，英国警方得到了中国和荷兰的警方的支持和合作。他还呼吁受害人的亲属，或者怀疑有亲人遇害的人士同英国肯特郡警方联络。电话号码是：44－645－441551。

21日下午，本报再次向英国驻华使馆核实这58名偷渡客的身份，据使馆新闻官员介绍，由于死者身上无任何证件，目前英国警方还无法最终确认他们的身份，案情暂时无重大进展。

英国不愿成为偷渡客的天堂

大规模偷渡客惨死多佛港引起了英国舆论和政府的震惊和高度关注。正在匍萄牙开会的英国首相布莱尔闻讯后立即通过其发言人发表声明，指出这一事件再次说明了有组织的偷渡事件造成的巨大危害以及打击这些犯罪活动的重要性。英国内政大臣斯特劳说，“我对此事件感到震惊。英国政府将十分坚决地打击走私人口这种邪恶行当，尤其是那些无视人的生命的犯罪活动”。英国广播公司为此制作了一部专题片，并在19日晚播出，片中对一些来自东欧的非法移民进行了秘密采访。两名偷渡者描述了他们的惨境：他们住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每周要付60英镑的房租，晚上奇冷无比，衣服都结成冰。他们总是想象着能够搬进温暖的新居，但他们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只能在街头捡烟头聊以自慰，他们说这种生活简直让人想自杀。

长期以来，非法移民问题始终困扰着英国。英国政府已经作出规定，凡是发现携带偷渡者入境的卡车司机要处以2000英镑罚金；同时，在审查避难者申请期间，申请者只能留在拘留中心。尽管如此，通过各种方式和途径潜入英国的非法移民还是只增不减，英国已成为避难者首选的欧洲目的地。1999年，向英国内政部提出避难申请的非法移民多达7.1万人，比上一年度的4.6万人有了大幅度的增长。

一些长途货运卡车司机在得知这件惨案后表示，他们对此感到震惊但并不感到意外。来自英国利兹的劳顿说，“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我以前也遇到过偷渡客爬进我的卡车冷冻集装箱的事情。我至今无法相信这些人竟然爬进了冷冻集装箱里”。劳顿说，卡车冷冻货柜里的最低温度可达零下30摄氏度，这些偷渡客竟不惜拿生命来赌博。

在欧洲，走私人口正在成为一个利润十分可观的黑道行业，因此犯罪分子才会无法无天，铤而走险。欧洲安全和合作组织19日发表声明称，该组织将举行一次特别会议，磋商如何联合打击走私人口的犯罪活动。该组织说，召开这样一次会议并不是因为英国发生了偷渡客惨死事件，而是因为在今年上半年发生在欧盟国家的类似事件一直呈上升趋势。

《环球时报》 (2000年06月23日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