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史｜火烧东京——李梅与对日战略轰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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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本火地狱 （一）

▲在塞班岛机场列队起飞的B-29轰炸机群

在李梅调来太平洋之前，20航空队的第21轰炸机司令部已经进驻提尼安岛，司令是阿诺德的“宠臣”汉塞尔准将。最初21司令部只有一个奥唐纳准将的第73联队，下辖4个B-29大队，因此汉塞尔将军直接指挥各大队。(奥唐纳也是阿诺德参谋部出来的人，后来在朝鲜战争中指挥过远东轰炸机司令部) 。1944年11月24日，联队长奥唐纳率领111架B-29从塞班岛起飞，首次袭击东京，有17架B-29因故障中途返航，6架因各种原因无法投弹，1架在海上迫降，1架被日本飞机撞毁；27日又向东京发起了再次袭击。这两次轰炸东京所取得的战果非常小，而此后不久日军却来了个“反客为主”，两次从硫磺岛起飞轰炸机袭击了美军的B-29基地，总共击毁4架B-29，重伤6架，轻伤22架。此后美军“怒火中烧”，一举摧毁了硫磺岛上的所有日军战机。在1945年李梅到任之前的多次出击中，只有两次比较成功：一次是12月13日71架B-29空袭名古屋的三菱飞机制造厂，损失4架受伤31架；另一次是1945年1月9日62架B-29轰炸神户附近的川崎飞机制造厂，B-29无一损失。除了这两次有效打击了作战目标以外，其他各次出击的效果基本可以忽略。另外，11月19日夜间和12月22日，汉塞尔还两次使用过燃烧弹攻击战术，其中第一次甚至比李梅的汉口行动还早，但都未取得成功。

▲美军B-29轰炸机向日本城市投掷燃烧弹

第21轰炸机司令部之所以战绩不佳的原因，客观的说并不在于指挥官的能力水平，与从中国出击的第20轰炸机司令部一样：日本上空经常云层密布，3万英尺以上的气流过强；而主观原因则是：美军指挥层始终坚持白昼精确轰炸的作战思想，而且汉塞尔每次出动的机群不够集中，尤其是两次“火攻”规模太小，未能燃起成片的“燎原大火”。

▲硫磺岛所处的位置

1945年1月20日，李梅正式到任，就能力而言，他在印度和塞班岛的两位前任并不是无能之辈，很多事情即使换了李梅，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但李梅的“运气”却出奇的好：他到任时，塞班岛和提尼安的B-29机群已经扩展到了4个联队：第73、313、315、316联队，而且印度的老部队58联队也正在调来的路上。从2月份开始，313联队已经可以和73联队一起出动，其他2个联队很快可以准备就绪。来自硫磺岛日军飞机袭击的威胁也已经不复存在。B-29飞机本身的很多机械问题也正在逐渐解决。李梅本人比其他空军指挥官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不是参谋部出身，能够给部队带来欧洲战场上行之有效的作战经验，同时他本人也是一个战术革新家。

▲B-29轰炸机编队

在塞班到和在中国的两次作战经历中，李梅都带来了他的“李梅改革”：取消每架飞机双机组制度，提高人员利用率；从每个大队撤编一个中队补充其他中队，让剩下的3个中队都至少有10架飞机；开设领航学校，让各个飞行中队的领航机组集中训练；改4机钻石型编队为欧洲战场上通行的12机“箱式”编队。还有他那令部下神经紧张的高强度饱和训练模式。

▲塞班岛上密密麻麻停放的B-29轰炸机群

像海军的哈尔西和陆军的巴顿一样，李梅所到之处也会流传一些半真半假的故事，而且越传越神。其中一个故事是说，李梅叼着他那永远不离嘴的雪茄烟去视察机场上装满油料的机群，卫兵提醒他不要抽烟，否则飞机会有起火爆炸的危险，李梅咆哮着：“我看它敢”！

▲飞行在日本列岛云层之上的B-29轰炸机

但是“神通广大”的李梅却解决不了天气和高空气流的问题，只要他坚持白昼精确轰炸的作战方针，战果就不可能好起来。李梅来的头两个月，在第21轰炸机司令部16次大规模出击中，没有一次战果令人满意，阿诺德催促的语气日益急躁，又犯了一次心脏病（当领导真不容易）。李梅感到，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可能被解职，必须尽快地、迅速地、狠狠地改变点什么。为此，李梅在准备着来一场从战术到轰炸思想理论的“彻底革命”。

▲执行使用燃烧弹轰炸东京任务的B-29轰炸机群

以燃烧弹火攻的计划，本身并不是个新的主意，李梅本人在汉口就成功地来过一次，第21轰炸机司令部也试验过“并不成功”的两次，但李梅要大规模火烧整个日本，在当时的确是个革命性的想法（简直是“石破天惊”），这也充分显示了李梅作为一个战术革新家的能力和魄力。如果从军事角度分析，李梅作战理论的“革命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昼间精确轰炸”是每个陆航秉持“战略轰炸”理念将领的信条，而且在欧洲战场被证明行之有效。偶尔搞一次火攻可以，那是战术问题，可是要把整个航空队都装上燃烧弹，拿夜间突击“当饭吃”，那简直是“离经叛道”，如果这么干还不成功，拿肯定要丢乌纱帽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李梅的变革需要魄力！

其次，李梅搞夜间火攻，实际是面积轰炸（有点“靠蒙”的意思），根本不讲精确性，这就改变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给他的优先目标名单。名单上明确规定第一位的重要目标是日本的飞机制造和其他重工业企业，而改变作战目标，可不是李梅这个层级的人物可以决定的。

▲被B-29轰炸后的日本城市

第三，还有一个战争道德的问题。就传统而言，美国人在战争道德上还是有所顾忌的。有几个例子可以说明：战前美国破译德国和日本密码的努力，曾经因为陆军部长史汀生一句书生气的“绅士不拆看别人的信件”而一度陷于停顿过。伏击山本五十六之前，海军部长诺克斯也专门向法律专家咨询“战时刺杀敌方领袖，是否合法”的问题，在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才批准行动。美军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狙击手的培训一直得不到重视，狙击战术与苏军和德军相比有很大差距，这种忽视狙击的思想，跟美军认为“战争应该怎么打”的思想有很大关系。当然，这些“说不干”的事，美军到底还是都干了，在一场总体战当中，“军事需要”永远是压倒一切的逻辑，所有书生气的道德考虑都要“靠边站”。笔者举这些例子是要说明，起码美军的作战行动并非毫无限制，李梅当时必须要向上级请示报告，说明大规模烧死日本平民，这样做在军事上的必要性。批准的权限既不在李梅，也不在阿诺德，而是在美国的最高军事当局。李梅举出的理由是，日本军工生产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小型家庭作坊，不但轻工业品如此，就连重工业的零件粗加工也是分包到千万个家庭企业，然后再集中到大工厂深度加工。所以日本的城市平民区蕴藏着日本的工业潜力。

以上是改变战法在宏观战略思想上必须克服的障碍。在战术上，李梅也必须进行一系列配套的改进，才能保证火攻成功。这，可就是李梅作为战术革新家的“拿手好戏”。

燃烧弹攻击本身不能保证目标城市燃起大火，到处扔燃烧弹，处处点火是没有用的，成功的关键在于划定一个有限的面积，集中大批燃烧弹投放在这个狭小区域里面，让各处小火汇集成一个火焰的风暴，消耗掉风暴中心的氧气，而从风暴边缘吹进火区的空气会自动形成强劲气流，使火势大幅蔓延。因此，李梅对轰炸精确度的要求不能降低太多，而且他要集中一切可用的飞机，装载尽可能多的燃烧弹。

为此，李梅命令B-29机群编队把轰炸高度从35000英尺降低到5000英尺，这样不但可以提高投弹精度，而且可以节省燃料，腾出装燃料的宝贵吨位装载燃烧弹。当时看来，这是个很冒险的计划，如果在德国，李梅非常清楚如果在这样的高度进攻，机群会立即被德国人高低完善的防空火网撕成碎片。而日本人以前一直对付B-29高空轰炸，强调用大口径高炮打高空，在低空的小口径高炮火力反而显得薄弱，李梅赌的就是日本无法适应美军战术突然改变。为了训练飞行员低空投弹，李梅使用了他惯用的夸张训练方法：有一次他命令一个大队的B-29以“离海面50米高度”来轰炸附近日军占领的岛屿，几分钟以后，下级联队指挥部发回电报“司令部上次命令电文有误，50后面少了2个零”。李梅立即回电“没错，就是50米！”要知道，B-29是4引擎的庞然大物，不是轻巧的战斗机，在这个高度投弹简直是“匪夷所思”。

▲B-29的机组人员“美式风格”机头绘饰

李梅的另一项冒险，是命令所有出击的B-29拆除自卫机枪，空出装载枪炮、弹药、机枪手的载荷，以求多装燃烧弹，这也使得整个机群没有任何自卫火力来对付日军夜间战斗机。李梅对日军战斗机飞行员的素质，尤其是夜间的战斗力嗤之以鼻，宁愿冒这个险。在他看来，日军夜间战斗机对B-29造成的威胁，还不如其他B-29友机自卫机枪误击所造成的威胁大（牛人确实自信心爆表！）。

▲B-29轰炸后的东京市区

1945年2月24日，李梅用常规战术进行了一次火攻试验，231架飞机每架装载3吨燃烧弹和1枚500磅高爆炸弹从高空袭击东京，172架飞机找到目标，在1平方英里的小区面积内仍下453吨燃烧弹，夷平了2万8千栋建筑，行动大获成功！这才仅仅是个小小的试验而已，而日本列岛的末日已经临近。

3月9日夜，李梅的大赌博开始了。他尽最大限度让每架飞机满载6吨燃烧弹，所有三个作战联队倾巢出动，戴维斯的313联队从提尼安，鲍尔斯的314联队从关岛，奥唐纳的73联队从塞班岛出发，而且以后一周的时间，李梅要做到每天全力出击，完全不给对手留下喘息之机。李梅本人原来要亲自带队，但是此时他已经风闻了“曼哈顿计划”，而根据“华盛顿的死命令”，任何知道原子弹计划的人都被严禁飞越日本上空，因此李梅挑选最信任的第314联队长鲍尔斯准将驾驶领航机，并在整个空袭过程中在东京上空盘旋，然后再把观察情况向李梅汇报。

这一夜，注定是东京城命中的劫难！

（未完待续）

排 版： 概略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