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前至暗时刻——重庆璧山空战

如果说，1895年1月23日，威海卫刘公岛锚地，镇远等十余艘舰船被插上旭日旗是中国海军史上最黑暗屈辱的一刻；那么，1940年9月13日，在重庆璧山上空，中国空军史上一段最灰暗的岁月就此开始……

八十年前的今日，设立在宜昌附近的中国空军防空观察哨发现一种单引擎轻型飞机组成的小集群飞往重庆方向~这些基本不识字、并没有太多航空知识、仅受到过简单培训、依靠一架老式望远镜的民团士兵依照以往经验判定：这种机身下悬挂“炸弹”的飞机是日本的轻型轰炸机。之后，他们便据此上报。随即，一层层传达至重庆的空防司令部。

中国空军经过三年的浴血奋战，此时可以升空作战的飞机仅剩40余架，仅能以几数架编成小群实施作战，在此前的几个月时间里，几乎无力对日军的袭扰做出反应。

这也让飞行员们深感愤懑，纷纷请求出击，决一死战。

回望历史，当年的北洋水师不就是在损失连连后消极避战，最后被围堵以至覆灭的么……

经过研究，中国空军做出集中剩余兵力，全部出动，对日本轰炸机实施打击，迫使其停止对陪都重庆空袭的决定。

中午12时许，中国空军第3、4大队41架战斗机飞临重庆东的璧山上空~这是当时空军几乎全部的家底儿了。

此刻，日本轰炸机正在附近空中投弹。

中国飞行员发现这不是此前情报中所说的“单引擎轻轰炸机”，而是他们的老对手，双发的96式重型轰炸机~在片刻惊讶后，急于复仇的欲望，以及足以应对的信心让他们加速冲了过去……

就在此时，一种从未见过的日军战斗机突然从高空刺眼的阳光中俯冲而下，其速度之快更是前所未见。

其实，中国飞行员并非猝不及防。

此前，已经有一些飞行员发现在日本轰炸机附近有一些小型飞机，但转瞬之间就似乎消失了，便以为是错觉没有在意。

事实上，同一时间，这些护航轰炸机的日本飞行员也发现了中国战机，便决定留下轰炸机作为诱饵，加速爬升至高空，俯冲突击对手。

这些日本护航战机每秒15米的爬升速度是此前中国飞行员从未见过的，也是他们手中飞机所远远不及的。所以，他们只能判定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爬升速度？

中国飞行员手中的是苏俄制造的И15、И16战机。其中，前者还是二十年代技术平台上经常采用的双翼结构，虽然机动灵活适合缠斗，但因气动布局缘故，加速性能差，在当时已属落后。后者虽然采用了当时主流的下单翼，但由于机身笨重，不适合近距离空中格斗。

这两种飞机在对手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这种差距就是我们今天经常说到的“技术代差”。

除了速度上的优势外，这些日机的急速转弯也远远超过擅长此道的И15~其半径之小令中国飞行员震惊。

爬升、俯冲速度不如对手，机动性又望尘莫及，中国飞行员此刻唯一的指望便是与敌周旋，待其燃料不足时再觅机会~毕竟，对手远道而来，在重庆上空可滞留的时间“肯定不会太久”。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15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日机居然没有丝毫脱离战场的意思……

半个小时后，空战结束了。

中国空军的飞机被迫率先脱离了交战空域。

第3、4大队参战的41架战机有13架被击落，11架中弹后迫降几乎损毁，得以归航的17架也大多带伤。后来一直做到中美空军联合指挥部副司令、曾单独击落5架敌机的郑少愚在战斗15分钟后座机负伤，迫降基地~他的飞机共中弹43发，几乎报废。

日方型号不明的战机无一被击落。只有一架因中弹，在返回降落时导致机身摇晃，折断了起落架，机身损毁严重。另有三架中弹，但无碍作战。

日方随即对外宣布：击落中国空军27架，己方一架在返回后事故损毁……

中方飞行员战死10人，8人负伤。

24:1！

这是中国空军抗战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此战之后，日本陆海军航空兵取得了中国战场的绝对制空权。中国空军再不敢、也无力升空作战。

1941年3月14日，避战许久、力量稍有恢复的中国飞行员无法忍受日机的猖狂，在成都上空与敌机再度交手。

“三一四”空战的结果依旧是惨败收场。此战我方8人阵亡，包括参战的第5大队正、副大队长，第3大队28中队队长，等一批王牌飞行员。空中直接损失8机，迫降损失19机，另有3机被误伤，几乎全军覆没。日机则全部返航，只有4架轻伤。

几个月后，第五大队被军委会取消番号，改称“无名大队”，全队佩戴“耻”字胸标。

1940璧山空战之后的近两年时间，中国空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得避敌锋芒。

这种局面，直到1942年7月，美国志愿航空队的到来才有所改观……

璧山空战中，日方投入的战斗机就是在后来的太平洋战场大名鼎鼎，称霸战争早期天空的零式战斗机。

零式战斗机并不是二战中日本海军研发、使用的唯一一款战斗机，但绝对是整个日本航空力量中知名度最高的一款。

其名气大到多数盟军飞行员把外形与之相近的很多日本海军、陆军战斗机都称为“ZERO”。

作为一款针对美国为假想敌的海军战斗机，零式战斗机采用了当时很多最新技术，如：全封闭可收放起落架、全封闭座舱、电热飞行服、大口径机炮、恒速螺旋桨等。另外，可抛弃的外挂副油箱是中国空军上下此前从未见过的新设备~也因此被中方观察哨认为是“炸弹”而误报。

日本海军作战的主方向是太平洋，在这样广阔的地区作战，战机的航程非常重要。零式战斗机在机身下方挂载副油箱后，航程可达3000多公里~这点远远超过当时欧洲最先进的英国喷火式和德国BF109战斗机。

如前所述，零式战斗机的爬升速度和转弯机动性令人咋舌~尤其后者在当时无出其右。

让零式拥有如此机动性的秘诀便是新材料的运用。由日本住友株式会社研发的7075铝合金的出现，让“零战恶魔”的出现成为可能。

这种高强度、轻重量的材料使得零式战斗机拥有比同期欧美战机还大的尺寸，重量却只有其三分之二甚至一半的技术指标。

零式战斗机的设计者堀越二郎为了能保证战机的机动性、速度、航程、火力达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不惜将防护和机体强度减到最低。他尽可能在细节上做文章，如：一个机翼需要打10个铆钉，将其减为到8个；机身蒙皮1厘米改为0.8厘米，还有就是在机身主梁架上打出很多圆孔……

堀越二郎也因此得到了“飞机雕刻家”的绰号。

这种把轻量化做到几乎极致的设计是零式机动性能的最大保证。

零式于1940年7月21日刚刚完成测试飞行，几乎还未大批量产就被日本海军投入到中国战场。这款机型在当时属于高度机密，就连其海军高层都有很多人毫不知情。

所以，中国空军更是对其一无所知。

零战虽然在中国战场肆虐一时，在太平洋战争初期也威风八面，但其弱点和问题也同样突出~最大的就是其机体强度、抗损性较差~堪称二战各主要战机中生存力最差的机型之一~一旦被对手命中极容易起火爆炸~也因此被后来的盟军飞行员戏称为“空中打火机”。

很多经验丰富的日本王牌飞行员都是在被对手击中后凌空爆炸，尸骨无存。

璧山、成都空战时，中国战机装备的都是口径只有7.62mm（和步枪一致）的机枪，威力非常有限。如果当时，中国战机使用的是12.7mm的机枪，那么，零战的首秀是什么结果真的就未可知了……

此外，零式还是一个左撇子。前文中反复提到其绝佳的盘旋性能，这里实际上也有个问题：零式在俯冲时向左转弯非常灵敏，然而向右则十分迟缓~美军飞行员后来在战斗中便针对此点设计了非常有效的战术——一旦遭遇零式尾随攻击，马上俯冲，随即向右急转~如此可以很轻易就甩掉对手。

到了二战后期，面对装备着重火力、重装甲和大马力引擎的美制战机，零战逐渐变得毫无招架之力，最终沦为一架架“神风”特攻机消失在海平线、地平线的尽头……

1940.9.13-2020.9.13

仅此纪念璧山空战、抗日卫国战争中献出生命、洒下热血的中国空军飞行员！

璧山空战的悲剧不应再度重演！也不能再度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