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不死的石家庄人

万能青年旅店的歌曲《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让石家庄这个最为低调的省会城市，在流行文化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在人们眼中，作为铁路枢纽兴起的石家庄，直到近代以前一直是一座无历史、无传统的城市。

其实这种看法有些偏颇，石家庄市区虽然在近代以前默默无闻，周边却不乏历史名城，其中最出名的非正定莫属。

燕赵之地，多慷概悲歌之士，正定历史名人，首推赵云赵子龙。不过，赵子龙凭借文学名著威名远播，在正史记载里的地位却远不如汉初同乡——南越王赵佗。

说起赵佗，那真是一位响当当的豪杰，既见证了六国兵燹，又亲历了秦末逐鹿，还抓住时机称霸一方，面对汉朝文武攻略岿然不动，虽经掘祖坟、屠宗族之痛，仍屡挫不倒，无愧为燕赵豪杰。

不妨俗套地化用歌名，他就是那个“杀不死的石家庄人”。

董亚千，万青主唱，词曲作者

1981年出生于唐山，1987年举家搬到石家庄

回顾赵佗生平之前，突然想起一件趣事。

1949年9月，中央派遣曾山前往广东主持工作，临行前毛泽东突然发问：“你知道赵佗这个人吗？”曾山如实回答，自己不知。毛泽东笑着说道：“不知道赵佗是不行的，他可是中国历史的南下干部第一人啊！”

“南下干部第一人”这一称号，虽则不算严谨，但也概括了赵佗的历史地位与重要成就。

赵佗生于战国末期，从姓氏来看当为赵国宗室，且此地的赵国宗室应该是开枝散叶，一直留存到了汉末三国时代，赵云应当也是其中一员。

就赵佗的年龄推算，秦灭赵时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获得大量人力，不用白不用。所以以他一向好大喜功的性格，秦始皇在北击匈奴的同时，发动五十万人南征百越。

据粗略统计，五十万人中战斗人员大约十万人，其余四十万是后勤人员和随军家属，秦始皇不但令这五十万人去征伐南越，还要他们在岭南就地戍守，实现直接统治。

赵佗就在这一次征伐中崭露头角。

秦军兵分五路，东边一路攻打今日之福建，中间两路攻打今日之广东，西边两路攻打今日之广西。

当时驻守广西的是百越中的西瓯人，他们全力抵抗野蛮的秦军：首先大规模撤退以避开秦军锋芒，并配合实行坚壁清野的措施，使秦人占领其地却得不到粮食。

饥饿之下，秦人被西瓯人打得十分狼狈，连秦军统帅屠睢也死于阵前。秦始皇只好令任嚣为帅，继续进攻。

秦始皇灭六国后，强力打击各国的宗室、豪族，意图消灭社会中层，让关东社会变得跟关中秦地一样原子化，防止强宗巨室组织民众反抗秦国统治。但对愿意屈服的豪族，秦国也有一些拉拢政策，以避免关东人的全面反抗。

赵佗应该就是积极向秦国靠拢的豪族，因此在秦军中混了一个官职。

在第二次进攻西瓯之战中，赵佗作为任嚣的左膀右臂，发挥了重要作用。史籍经常将两人一并提及，甚至有些史书只提赵佗不提任嚣。

然而，秦始皇好大喜功，修陵墓、建宫室、筑长城、击匈奴、攻百越，即使有关东六国新增的几倍人力也不够用。

秦始皇开始不顾秦王朝的律法，将可以免除徭役、兵役的有爵平民派去当兵。这种做法令大量秦国官吏心惊。

他们明白，秦始皇骄奢淫逸的马车不可能停下，当有爵平民耗光以后就该轮到基层官吏、中层官吏乃至高层官吏了，这导致秦朝许多官吏，尤其是基层官吏有了反心。

陈胜就是这些官吏中的一员，他并不是农民，而刘邦、萧何、殷通、李良等反秦或计划反秦的人物，也全都出自秦吏阶层。

任嚣、赵佗作为僻处岭南，自主权较大的秦吏，自然也不能例外。

此时，任嚣病重，临终前让赵佗继承自己的位置，并且授意赵佗封锁五岭，堵住秦军和反秦义军的南下之路，割据两广，根据中原情势而动。

赵佗依任嚣遗命，玩弄文法诛杀了大量秦吏，换上自己人，自称南越王，完成了对岭南的统治。

赵佗在岭南实行“和辑汉越”之政，协调汉人移民与越人原住民，促进汉越文化交融，一方面用汉文化规束越人好勇斗狠的一面，另一方面自己也遵从越人之俗，不再穿汉人的冠带之服，而是效仿越人椎髻的打扮。

赵佗治越比较成功，既缓解了汉人与越人的矛盾，也减少了越人部落之间的仇杀，没有让中原的战火波及岭南，被刘邦称赞“甚有文理”。

刘邦建立汉朝后，即遣舌辩之士陆贾出使南越，说动赵佗向汉称臣。赵佗因为对南越统治的成功，睥睨自雄，认为刘邦得天下不过是机缘巧合，要是自己在中原也能办到。

不过，基于双方实力的悬殊对比，赵佗还是务实地接受了刘邦赐予的南越王号和金印，向刘邦称臣，刘邦则允许赵佗像诸侯一样统治南越，不对南越实行郡县化。

赵佗既有雄心，又能克制，不愧是一代枭雄。

随着刘邦和汉惠帝刘盈先后去世，吕后临朝，下令停止与南越的往来，阻止铁器流入南越。其时，岭南已经开始流行铁质农具和兵器，但因为缺少铁矿等原因，冶铁能力没有跟上，只能依赖从中原输入。

吕后这一禁令不仅深中南越国要害，而且吕后还烧了赵佗在真定的祖坟，诛杀赵佗的宗族。

赵佗料定这是长沙王吴右说动了吕后制裁南越，自己好趁机吞并南越国，于是发兵北上，攻陷长沙国边境县邑。

吕后派隆虑侯周灶率大军南下攻打南越，却因为南方气候湿热，汉军大疫而只能回师。

赵佗既与汉决裂，深知不能仅寄希望于对手的善意和理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用财物招诱周边的闽越、西瓯和夜郎等部落为其效力，一度穿过湖南，北攻到南郡边鄙，同时消灭了安阳王统治的骆越。

此后，赵佗实力大增，自称皇帝，尽展其雄豪的一面。

好在吕后不久去世，汉文帝即位后，政局不稳，无意对付南越。

汉文帝不仅修复赵佗祖坟，派人祭祀，而且给赵佗的宗族赐以高官厚禄，还撤除汉越边境的重兵，然后派陆贾出使南越，厚赐赵佗，并且代吕后认错，希望赵佗称臣如故。

赵佗当然知道汉越实力差距极大，本来就是以打促和，至此也就借坡下驴，去掉帝号重新称臣。

赵佗之政远比承袭“汉承秦制”的汉政宽和，又鼓励商业发展，故当时岭南虽然偏远，其社会活力实胜于秦制笼罩下的中原。

南越国都番禺深受域外文化影响，曾经有极为精致的全石砌排水系统，但汉武帝征服南越、实行秦制后，这些可喜的发展都告夭折了。

汉文帝建元四年（公元前137年），年逾百岁的赵佗寿终正寝。

他虽然立业于离石家庄几千里的岭南，但其能量仍能威慑汉朝善待其乡人，可谓造福桑梓。戎马半生，称雄一方，享寿百年，名传千古。历经战国与秦汉的赵佗，堪称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