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冰：做“老戏骨”，挺别扭 ｜非常道实录

何冰在刚刚杀青的新戏《太阳出来了》中饰演李大钊，他高擎火炬，播下了马克思主义的火种。新青年意味着开拓，而开拓者会永远年轻。今年53岁的何冰，一边游刃有余地挑起影视剧大梁，一边在话剧舞台掷地有声，他却说自己依然是少年，依然勇敢面对未知。

做客凤凰网《非常道》，何冰从家庭事业聊到粉丝饭圈。他抗拒“老戏骨”标签带来的种种压力——岁数大了就一定掌握更多资源吗？听起来好听，做起来费劲。

被问道如果话剧舞台被“饭圈文化”入侵——有奶便是娘了吗，那就是哪儿有饭就去哪儿了。

最后，他更是直言上综艺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赚钱。

何冰也有演艺瓶颈，他喜欢看短小精悍、以反转著称的《九号秘事》，但对制作宏大、欲望纷争的《权力的游戏》欣赏不来。尽管如此，他仍想揭开装甲，挑战更多领域，“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作为演员这个职业，如果年轻人看完说这老哥还行，他是个演员，就可以了。因为千万别对不住这个称号，这个是挺要命的一个事。”

以下是对话全文：

凤凰网《非常道》：开拓不寻常，进取自有道，欢迎收看由雪弗兰开拓者冠名的《非常道》，我是凤凰网《非常道》庄雅婷。

凤凰网《非常道》：您这边是把您当前浪那一拨还是当成后浪那一拨。

何冰：我呀我是年龄逼迫，我只能把我自己当成前浪那波了，其实就我自己个人内心来说，我真不觉得我自己有什么变化，而且我坦率的跟你讲就是我们这一茬起来的60后，大学同学，剧院的同事，包括濮哥(濮存昕)、杨哥(杨立新)这样60岁出去的人，我现在见他们，我真觉得，这是我真心话，我觉得人没什么变化，除了脸上褶多了

何冰：就现在唱的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这不是情怀这是一事实，您说能有什么变化，他没变化，他该急那事还那事，该喜欢那事它还是那事，有些人过不去还是过不去，该犯的错误还是那错误。

凤凰网《非常道》：所以其实我们会引出一个新的问题就是说，新青年就要开拓，您如何理解这句话。

何冰：开拓这字一般咱们想起来就直接就想到四个字叫“开疆拓土”，它是往外的一个感觉是吧，是去到一个未知领域的这么一个意思，但对我个人来说。我其实不这么想，我觉得更多的开拓是往内，尤其像我做演员的，我觉得更多的是自己内心再去挖掘我自己没有到过的那个角落，或者说我年轻的时候特别恐惧的我不愿去的，处于自我保护的各种原因吧，总归没能去的地方。

凤凰网《非常道》：所以其实一直保持这种开拓性，和各个领域的尝试，我们会把它定为是一个青年，新青年所具备的一个特质，那您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领域没有试过吗？

何冰：太多领域没有试过，就是我心头还是干了这么多年演员还是有很多恐惧的，有很多装甲的，我在生活中经常反思我要自己偷偷得揭开我自己一个装甲。那你不开拓我也没意思了我觉得，你比如说此时此刻您是个作家我知道，那您不是现在在客串凤凰网《非常道》吗？那就是开拓呀。

凤凰网《非常道》：对，其实也是的。有一句话叫做开拓者永远是年轻，所以您这一路上走过来就是严格的说这个您的艺术生涯到现在其实有没有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前更年轻了一点，更不会去考虑那么多？

何冰：会，会顾虑少了，比以前少，一个是勇敢了，一个到了这个年纪我觉得最多、最大的一个好处是你知道答案了，这事就好办了。就比如说经常我们生活中读书，你说人的恐惧有什么？死亡可能是最大的恐惧了吧，可是不是有很多书上写着死亡是一个很幸福的事情，这个很温暖，不管它是不是真相，至少解除了不少恐惧，它是这么回事。

凤凰网《非常道》：有人会说，现在留给后浪的机会不多了，因为现在的世界太残酷了、太快了。

何冰：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后浪的机会非常之多，至少同我本职业角度来说，但是呢可能在年轻人心里会有一个印象就是岁数大的人好像意味着某种资源掌握，就你们拥有的多，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不是真相。因为你有什么资源？你没有资源，尤其像我，我们每次不都是纵深一跃嘛，拿到这剧本我也不会，我不是说我过去的经验能带到这来，能有一定帮助，但是它毕竟是崭新的一次，这个路还是要再走一遍的，但是从资源来说你现在看市场就会发现，现在就是在诉苦的是岁数大的人在诉苦，到了中年就没机会了什么的，是这个。

凤凰网《非常道》：但是其实能够直接上台演还是挺幸福的事儿，因为我知道说很多演话剧或者是类似专业的，他们听到最吓人的是来自于同行、长辈、家长的那种，就是说你干这个你要穷一辈子，您觉得这句话到现在它还有意义吗？

何冰：没有意义，这个教育我觉得一定是最错误的方式，不瞒您说我自己也对我的孩子说过类似的话，我已经向他道过歉了，尽管他只有十七岁，我道过歉了，因为我说错了，我不能用吃不上饭这四个字来吓唬你，我说我错了，我用过这个词，但是这个绝对不对。

因为我自己扪心自问我自己是个比较幸福的人是为什么呢?最大的原因我拿我的兴趣当了饭碗了，这俩搁一块了，这个是何其幸福的一件事，那我当时干这行的时候我们家人也未必支持，就梦想让我去协和当个大夫什么的，我哪儿是那料，就是想演戏。你想你演了之后我过的很快乐，我过的很好，你怎么知道不行呢对不对，就一定要去实现自己的兴趣。

凤凰网《非常道》：对，当时您去那个就是说去考表演的时候说，本来没想去是因为听到说不挑长相才去的？

何冰：这是真事，确实是，就当时就那会儿媒体在那么不发达的情况下，人就会信这个，纯粹就是从可怜的几本杂志上跟报纸上的一些文章读出来的，就这上面好像无意中渗透出来了这个职业对形象的要求是什么，然后就把我吓跑了。

凤凰网《非常道》：明白，结果最后还是一听说不用然后赶紧去了？

何冰：没有，先考戏剧学院，就从那得到自信，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消息说戏剧学院不需要形象，你说这个根本就没有道理的，当时小孩就是信了，就是去考戏剧学院就考上了。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这两年也会看到您跟年轻人的这种互动是越来越多的，您心中的这一代的年轻人有没有什么其他就是跟以往不同的宝贵的特质？

何冰：你比如说我的儿子，第一次跟我正儿八经的谈话是十岁那年，他说他明天不去上学了，我说为什么呀，他上的可是名校啊，我说为什么呀，跟我说了十条，后来一听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就是他觉得不公平，但是我当时就想我说我怎么跟你讲呢孩子，公平二字这个太复杂了，我就把他妈叫起来了，我说说的这些现象都有，尽管十条都是一个意思，他妈说有，确实存在，因为不可能这么多学生，怎么可能百分之百公平，我说好那就转学吧，那就转吧，就转了。就他们对这个事的考虑在10岁就发生了，我记得我们开始敢质疑师长，敢跟老师对话是大二和大三的时候，有过跟老师坐下来说老师表演课这么教对吗？真的跟老师有过沟通，老师很高兴，那会儿老师很高兴，你们这个年纪好，要跟我谈。而我那时候发生在了十八十九，他十岁，我儿子十岁就出现了。

凤凰网《非常道》：真的是，新青年就敢于提出质疑，我也知道您刚刚演过的一个电视剧里面就是李大钊这个角色，其实他也有很多跟新青年有关的，其实你这么看来就是一直是有传承的，大家都是敢于质疑的。

何冰：我觉得其实年轻人就是你敢不敢对人说出来你内心的想法，那个想法其实始终存在，你比如说我个人，我个人就是年轻的时候我只是不敢说，你知道吗，我从戏剧学院到北京人艺不敢说，但实际上那句话心里一直在，那句话叫什么？就是会对老人内心，你对吗？你确定你是对的吗？但我确实不敢说你完全是错的，因为我会的不多，而且你还代表了今天的成功，我确实不敢说你是错的，可是我分明内心觉得你是错的，我觉得每个年轻人都有这句话，那么这句话应该勇敢的说出来，应该勇敢的对社会对自己说出来。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我还会听到就是说您在这么多年的表演过程中说就是选剧本有个标准，就是说叫做我能演的了，这个标准是怎么来的呢？

何冰：标准是咱们说句大话叫做价值观认同，但这句话很虚，但它确实存在。

凤凰网《非常道》：是。

何冰：往通俗了点说这事我得喜欢，去年疫情我这闲着没事了手头电影都看完了，我就说你们给我推荐推荐有什么好的电视剧外国的我看一眼，他说您看权游啊，我到今儿个咬着牙我也看不下去。他什么都有里边，它有人的欲望、权利、奴隶、纷争、爱都有，我觉得都有挺齐的了，但是我就是不喜欢这部戏，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就是我不能演的，如果这个剧，当然不会找我，真要找我我也不接，就是我不喜欢这东西。

而相对来讲，咱都是举例子聊，就是他们推荐一个英剧就是说叫《九号秘事》都是俩人演的，我爱这部戏爱的一塌糊涂，我觉得真好，展示两个演员高超的技巧，每次都演不一样的人物，这就是我的趣味，这就是我能演跟我不能演的，就是你趣味你是不能违心的。

凤凰网《非常道》：我会看到您在说我们要站在一个弱者的地方来看生活，您觉得就是作为一个演员是不是应该就是在这方面去变的更深厚一些，就是带着那种共情、同理、悲悯的那种感觉。

何冰：这不敢这么说，我这一百来斤在这个职业，无论你客观怎么看，我自己体会我在这个行业里一直不算是个强者，因为可能有的人会说你说这话有点装蒜了，真不是，我一直没觉得我自己在资源上特别雍容，在选择上特别宽敞，这个本身就是这样的，不管我在角色上表现出来是否强大，其实我内心还是挺虚弱的。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今天来的时候我有好多朋友特别激动，他们是有一个组织的叫何老师的人艺粉，就是说我只看何老师演的话剧，但是我不会就是说我没看过他演的很多电视剧，我没看到演出，但依然最迷的就是在舞台上的这个话剧上的，就是您就是说知道吗？

何冰：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个的我们那叫很多年了有一个人艺之友，有这么一组织，他们是常年看北京人艺话剧的。是真的？

凤凰网《非常道》：是。

何冰：太好了。

凤凰网《非常道》：其实我们可以看到就是说您现在粉丝分成几个部分，像我们这种年纪大一点的就是说从话剧也好，还有就是电视剧也好，还有早年的《空镜子》的开始，聊起来都是同龄人了。

何冰：对。

凤凰网《非常道》：但是我们会看到您现在的就是说新一代的粉丝有的是综艺粉，就是会被综艺节目上的您所打动，在您心里来讲，会感到这种特别显著的差异吗?就是说不同年龄、不同趣味风向的粉丝。

何冰：有，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主要来自于生活当中，在工作当中倒没有。因为我所接触的领域就是演戏，电视剧，电视剧我们这个年龄是在坎上，确实就是50岁上下了，他根据这个职业的要求他会有些角色可能到不了那茬了，这个是比较明显的。但是在生活中，你得出去吃饭，有时候接触社会，这个有时候还有感觉就是跟我打招呼的，跟我说来咱照个照片什么的，都是年轻人，这种感觉。

凤凰网《非常道》：那您觉得就是说现在的像饭圈文化，或者是粉丝这种的。

何冰：什么叫饭圈文化？我对于这个概念模棱两可。

凤凰网《非常道》：就比如说我们有一个人艺粉是叫做那个何冰老师的饭圈的死忠粉，他们会在您的每一场话剧在底下应援、挥舞荧光棒，然后说在每天在这个。

何冰：我本人在台上可没见过这一幕，从来没见过。

凤凰网《非常道》：然后比如说会在那个微博上搜索您的名字，如果看到有人说不好的话就会冲过去骂他们，然后以及说会把何老师的照片到处贴，说我们感到自豪，他又演了更好的戏，反正就是一个非常维护的这种形象。您觉得在现在的话对话剧文化会有影响吗?因为其实慢慢现在饭圈文化在往话剧文化进军了。

何冰：我认为如果这得分两句话说，你比如说你刚才说如果是我是真拥有这样的粉丝的话，那我觉得这特别好，因为我不认识，人家从来没跟我联系过，这就叫真的我觉得，那我知道这事了我就保证我每一场，当然我不知道我也这么干，就是我得好好演，只要是真的就好。但是呢如果说他真是一个吃饭的手段，如果是演一个粉丝，这里边有利可图，这就不一定这件事情是个好事我觉得，那不就是有奶便是娘了吗，那就是哪儿有饭就去哪儿了。

凤凰网《非常道》：是，但是您可以放心，您的粉儿都是真粉。

何冰：我还干过一事儿呢挺好玩的，有一次因为我儿子在家，他从小长到大，他第一次经一事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有一电视他爱看电视，他在电视里看见我，趴在电视上，他突然扭头看见我在沙发上坐着，他实在被这个世界搞的晕头转向，这是怎么回事儿，到底这是谁，我觉得那状态真好。

然后后来他长大了之后，我就演话剧，他说你演话剧还有人看呐，我说你这不对吧，我跟你说不仅有人看，我说现在有人排队你信吗，这会儿大概十二点半，然后明天早上起来九点开始卖票，我说现在就有人排队你信吗？我不信，我说走，我们开着车就去了，真有人在排队，他都傻了，真有人，我说当然这不是看我一个人的，是这么多演员的，是看北京人艺的。

凤凰网《非常道》：真的，就是说演员每个人他其实他都是很有说服力，那么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说话剧比如说现在经典的保留曲目一演、再演，就会演的说非常熟练到您没有感觉吗?

何冰：会，话剧说实在的尤其像我们刚入行那会儿，你像我们《窝头》是十年前演的吧，，一放放六十场一口气，中间只歇二十天，放了三十多场因为太累了，歇了二十来天又放三十来场，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剧院敢放这么多，包括我们剧院，因为你一个事你天天做，连做六十多天，不疲劳我觉得这个不可能，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保证天天鲜活的那个状态，不太可能，你即便是要做到你也要给自己猛打气你才能做到，是吧。

凤凰网《非常道》：所以出来部综艺也算换个脑子？

何冰：综艺倒不是，综艺主要是为了赚钱。

凤凰网《非常道》：太实在了。

何冰：主要就是为了赚钱，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综艺对我来说我觉得特简单，不用废什么太大劲，他不用塑造，你就是你自己，当然你不可能不塑造了，哪儿有那么纯粹的事情呢，可是你毕竟它还是随意性的东西多。

凤凰网《非常道》：对，但是会觉得说就是我们老一代的演员和更年轻的流量的比起来，因为看您说学逗唱，各地方言什么都会，是不是觉得说在专业水平上还是拿出来非常强的？

何冰：也不是，就是我们要知道他做演员这个事的最高标准是什么，它的标准是塑造人物，这是标准，那你中间这些技艺这些东西都是为你服务的，你单独把这一个技艺拿出来它是没有意思的。

凤凰网《非常道》：那么您对就是说现在大家提起您来很多人就是说，老戏骨、艺术家，就还是会这么说，您还是会抗拒这些标签的对吗？

何冰：抗拒，因为我是觉得什么就是以前听你内心更不舒服，因为我觉得为什么要这么分呢，但是我后来现在岁数大了我就缓和了，为什么？我知道这是媒体编的一个概念，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我们把它分成年轻人跟老的。可是从一观赏者来说呢会看到这两者之间的这个矛盾，可能你什么事没有矛盾，但是矛盾就会被放大，这是让人不舒服的地方。而且老戏骨这三字听着很好听，但您不觉得做起来也挺别扭的吗，对不对你老戏骨你要对得起这个名声。

凤凰网《非常道》：比如说很多中年人会觉得说年轻人很棒，然后我们会主动向年轻人靠拢去了解他们的青年的文化潮流，就是您会这样吗？会特别主动的去从年轻人那学新的潮流吗?

何冰：坦率地说我没看到他们有什么新的潮流，因为我那儿子就是十几岁嘛，你比如说他现在在家说话都是开始用这种你知道嘛，什么绝去呀这事，是说上一饭馆去咱吃那包子去，必去、绝去。

凤凰网《非常道》：对，他们现在会发明一种所谓的黑话或者是跟大人来屏蔽的，就比如YYDS您知道什么意思吗？

何冰：不知道。

凤凰网《非常道》：就是那天我还问了我说到底什么意思，他说永远的神，就是何老师YYDS，就是说如果你能听得懂咱们就是一国的。

何冰：四个汉语拼音这个头给搁一块儿了。

凤凰网《非常道》：那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说对于现在还不了解您的年轻人，您希望自己怎么来介绍说我是何冰？

何冰：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作为演员这个职业，如果年轻人看完说这老哥还行，他是个演员，就可以了。因为千万别对不住这个称号，这个是挺要命的一个事，因为我看了太多了这个事，就是人做了一辈子的职业其实没有进入职业，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对得起职业演员这四个字的一个工作者。

凤凰网《非常道》：特别好，什么都是抓住了核心，大道至简，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