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老爸》编剧徐逸洲:给不可能一个可能的机会

烹小鲜
2021-07-02 12:00 来自山西

编者按

《了不起的老爸》给略显冷清的中国电影大盘带来一丝温暖,也让徐逸洲这个青年编剧崭露头角。

不过与所谓的“热度”相比,内心简单、追求纯粹的徐逸洲把自己看做一个“叙事者”,他更在意故事表象背后传达的精神内涵。

“心怀热爱,但很多青年人的热爱正在被消磨。”这是编剧与教师身份二合一的徐逸洲十分担心的现象。

身为青年编剧,他看到了同行的艰难处境,很多青年编剧正在努力挣扎着,想要依靠“编剧”这个职业生存下去;身为教师,他看到了更年轻一代对影视行业的期待与热忱。

他希望现实能给年轻人更多关怀与尊重,让那份热爱永生不灭。

4年前,刚刚走出校门的徐逸洲,被知名编剧张家鲁推荐给了周青元导演。

4年后,由周青元指导,徐逸洲担任编剧的电影《了不起的老爸》上映了。

坐在电影院里,观众一会哭、一会笑,故事结尾,不少观众起身鼓掌。

“今年春节档至今,很少有这么温暖治愈的片子了。”

对于能走进观众内心的好作品,中国电影观众从来不吝啬赞美。

影片中,老爸陪儿子完成了山城马拉松的梦想;影片外,徐逸洲也终于彻底完成了他的第一次院线马拉松。

在国内很少有青年编剧,一出象牙塔就担纲优质项目主创,我们既好奇又兴奋。好奇的是,徐逸洲如何年纪轻轻就能把控情感如此充沛的题材;兴奋的是,或许这将是中国年轻编剧的一个新起点。

带着这样的心情,烹小鲜联盟记者和徐逸洲有了一次将近3个小时的对话。

刚刚踏入社会,就碰到《了不起的老爸》,徐逸洲说自己是幸运的。

正如所有偶然性背后都隐藏着必然性一样,在笔者看来,所有的幸运必然是过往积累的显性呈现。

徐逸洲的积累主要有两个来源。

一是,大学里每个学期剧本作业的锻炼。

就读编剧专业,每个学期一个长篇剧本作业是徐逸洲的标配。

还记得创作第一个剧本的时候,找不到方向,徐逸洲决定从自己最熟悉的题材入手。

出身冰球运动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冰球运动自然成为徐逸洲的首选。首部长篇剧本完成后,得到了老师和学校的充分肯定,这份认可给了徐逸洲巨大的鼓励。从0到1,再从1到N,徐逸洲写了很多自己感兴趣的故事,比如讲述近代外交的,聚焦中朝边境线生活的等等,在编剧创作这条道路上他走得越来越远。

回忆起在学校的创作时光,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简单与纯粹,让徐逸洲念念不忘。他说:“我非常珍惜那种创作过程,不求回报,也没有太多顾虑,单纯地写自己认为的好故事,大胆地去表达自己的各种想法,非常有意思。”

新锐青年编剧徐逸洲

二是,社会实践中积累的创意素材。

除了学校的积累,徐逸洲曾在工夫影业实践过一段时间。

作为公司的在职编剧,每个星期出一个故事创意成为徐逸洲的日常工作。这样高强度的创意工作,对于不给自己设限,喜欢挑战各种题材的徐逸洲来说,是很好的训练。

与此同时,徐逸洲也会把自己随时随地出现在脑海中的创意萌芽和想法记录下来。

无论是学校功课还是社会实践,这些积累都成为徐逸洲日后“幸运”的前提。

“我感觉这些积累可能变成一种缘分,或者说有的时候变成另外一种养分,在日后的创作里头可能会改换一个面貌就变成一种灵感。”

2017年初,徐逸洲的积累,让“幸运”照进了现实。

彼时正在找工作,希望能以编剧这个职业生存的徐逸洲,由于曾经体育题材剧本的创作积累,被前辈推荐给了正在为《了不起的老爸》(又名《起跑》《盲马》)寻找编剧的周青元导演。

和以往的“自由”创作不同,这一次摆在徐逸洲面前的是一个“命题作文”。

如何把这个“命题作文”写好?

在徐逸洲看来,要解答好这个命题,前提是搜集素材,关键是找到肖大明和肖尔东这对父子情感关系的特殊性。

首先来看素材收集。

作为一个以马拉松为背景的故事,为了能够有更深切的体会,在制片人的带领下,徐逸洲和团队其他成员一起切身体验了一次马拉松(半马)。

除了体验,徐逸洲把几乎将跑步的电影都找出来观看,还阅读了不少和跑步相关的文学作品、新闻报道,近距离和马拉松专业运动员、广大爱好者交流、沟通。

在搜集素材的过程中,他深刻体会到了马拉松运动的独特魅力。

一方面,马拉松不是一个复杂的运动,它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规则,没有场地和器械门槛,让这项运动有了庞大的群众基础。另一方面,这项奔跑的运动,没有其它体育运动那么激烈的肢体对抗,更多时候,沉浸在奔跑中体会到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关系。

作为一个内容创作者,敏感或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不那么偏好跑步运动的徐逸洲,关于马拉松,最吸引他的是奔跑者在奔跑途中,内心的感受与想法。

如何才能洞悉到肖大明和肖尔东“奔跑”中的内心感受,展现这对父子关系的特殊性,成为了徐逸洲的关键任务。

“写剧本也是在跑马拉松”,在这段征程中,徐逸洲逐渐找到了父子关系特殊性表达的切角。

一个灵感来源于《奇葩说》第四季中的视障辩手蔡聪。失明后蔡聪打破了盲人卖艺、乞讨、算命、学按摩的传统,他没有按照父亲给他安排好的“盲人”人生生活,而是一路逆袭,考医学学位,当主编、学摄影、做培训、上奇葩说、当CEO,他的经历成为了“认命的父亲VS不认命的儿子”的典型样本。

蔡聪的经历深深触动了徐逸洲,也让徐逸洲想要表达的特殊父子关系有了具体参考。

另一个灵感,则来自徐逸洲的个人经历。比如影片一开场,肖大明开着车在拥堵的道路上穿行,只为了不让儿子耽误考试,这像极了生活中徐爸送徐逸洲上学的日常。

像肖大明早早为肖尔东失明后生活做安排一样,徐逸洲的父母也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会为了让他少走弯路,尽其所能。

但父母的“付出”也一度让徐逸洲倍感压力,有了“逃离安排”的想法。

他用“北漂”的方式缓缓“对抗”着父母的安排。但生活的实际是,父母日常的叨念,早已让这种“关爱”式思维渗进了潜意识里。“它最后会形成一种基因和影响,会融入到你的血液里,变成你的观念和意识。然后在此基础之上,会形成一种自我的新认知。”

“认命的父亲VS不认命的儿子”这样的亲情题材,反而离徐逸洲的生活更近,他说:“可能正是因为年轻,自己和上一代沟通的状态更像影片中的状态,这可能对我来说更熟悉。”

这个“命题作文”,徐逸洲结合素材与个人经历,将父子关系的特殊性挖掘了出来。影片公映后,徐逸洲带着家人走进了电影院,父母的正面反馈,让徐逸洲倍感温暖,也更坚定了他真实而简单的创作初心。

《了不起的老爸》剧本创作并不平顺。

徐逸洲接触到项目的时候,项目已经开发过一段时间了。

后来虽然有了比较明晰的方向,但2017年到2018年仍旧是剧本创作的艰难期。

徐逸洲告诉我们:“原本项目计划2018年开拍,所以那个时候进度非常紧张。”

或许是时间节点太近了,项目组的人都紧绷着一根弦。面对繁杂的商业性诉求,剧本创作也变得剪不断、理还乱。

或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解药”。

因为一些原因,项目创作放缓了。而放缓的这段时间,恰恰成就了这个故事。

“2018年到2019年,明显感觉到剧本创作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徐逸洲说道,“第二年放下了很多包袱,去掉了一些不必要的人物,清理掉了一些和故事主题关系不大的情节,精力集中在父子关系里,很多东西变得更清楚了。”

在徐逸洲的印象里,第二年的剧本创作,在三个板块上做了大的“取舍”。

第一,是肖尔东的爱情线。

“影片上映后,网友对这部分也有一些争议”,徐逸洲不回避问题,直言道。

“原本打算彻底舍弃这部分内容,但考虑到这份情感对于肖尔东来说也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我们还是决定保留一部分。”

徐逸洲告诉我们:“关于肖尔东的爱情线,原本设定的故事中更为复杂,女孩子的设定也更为理想化,为了故事更加真实,我们给女孩子去掉了理想化的光环,让她成为了一个有矛盾感的角色。”

“面对心有好感,却有视觉障碍的男生,现实生活中没有谁能理想地接受,人物的内心肯定会有疑惑、有挣扎。从肖尔东这个层面来看,他可以为了梦想一往无前,但一个人在真实的生活中不可能时时刻刻、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做到一往无前,每个人都会有遭遇挫折后的沮丧,也会有面对生活的顾虑。”

在徐逸洲的认知里,一个人,有矛盾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时候

第二,是肖尔东的对手线。

“最初的故事里,肖尔东在马拉松上是有一个竞争对手的。原本这个人是各方面表现都很平衡的一个人,但肖尔东的闯入,让这个人有了被‘夺位’的危机感。”

原本训练队的“对抗”线,最后被彻底删掉了。在徐逸洲看来,这样的“舍弃”反而是对主视角的一种“聚焦”。在不到2个小时的影片里,去粗取精,才能让主线更加突出。

第三,是夏教练的人性化展现。

“体育是很残酷的,要么有成绩,要么什么都不是。”

“在最初的故事里夏教练是一个在赛场上有遗憾的人,所以她十分在意成功与失败,并不看好肖尔东,是一个相对功利的人。”

但在成片故事里,我们发现,夏教练是能喊出“马拉松的终点就是平安回家”这样暖心话语的“人”。

删繁就简,不仅让故事的篇幅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内,还不侵占父子情感关系空间,让故事主线更加清晰,情感更加凝练,温情治愈感自然流淌出来。

肖大明化身“赵师傅”的情节,不仅让观众印象深刻,也是徐逸洲最喜欢的一个部分。

在徐逸洲眼中,这段故事本身就极具魅力,观赏性与趣味性同在。“它很像生活中某一个阶段,父母隐藏于另一个身份中陪伴我们。就像影片中爸爸不会显现在我们的眼前,但是他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格了,他已经变成另外一个化身了。”

聊起“赵师傅”的情节,徐逸洲感触颇深。

得益于以往影视作品当中人与人交流方式的启发,徐逸洲提出了别样的父子交流方式。但一个视障患者和一个哑巴护工,在很多人眼中并不合理,面对质疑,主创团队甚至犹豫过要不要完全删除掉这个部分。

如何将这个不合理“合理化”成为了摆在创作者面前的一个难题。

转换思路,给父亲留在儿子身边一个理由,儿子心知肚明,但双方互不点破,给紧张的父子关系留一个台阶。

思路走通了,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哑巴“赵师傅”怎么和儿子沟通又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为了让沟通合理化,徐逸洲和肖尔东的原型人物——来自四川的马拉松跑者何亚军,进行了深度交流。徐逸洲发现,手机的读屏功能在视障跑者群体中已经是一种标配,于是在影片中,我们才能看到笑点泪点集于一身的“赵师傅”。

放开思路,先提出高于生活的设定,再想办法让这个设定落地,徐逸洲把“赵师傅式”的浪漫展现了出来。

在他的认知里,电影是可以“浪漫”一点的,而在创作中,敢于说出“what if”非常重要。

在美国留学的经历,让徐逸洲看到了好莱坞制作上的优点,敢于大胆假设,放开思路,提出“what if”就是其中一点。“「如果是这样,会发生什么?」这是很多想象力的开端,我们要设想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会怎么样。先耐心地给这个不可能一个机会,让它慢慢发酵,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当然,在创作过程中,很多内容是集体智慧的结果,是主创们一步一步探索出来的。交流上,让个人偏好与集体最大公约数达到平衡;创作上,让故事回归简单,或许能够成为行之有效的“好故事方法论”。

《了不起的老爸》给略显冷清的中国电影大盘带来一丝温暖,也让徐逸洲这个青年编剧崭露头角。

不过与所谓的“热度”相比,内心简单、追求纯粹的徐逸洲把自己看做一个“叙事者”,他更在意故事表象背后传达的精神内涵。

“心怀热爱,但很多青年人的热爱正在被消磨。”这是编剧与教师身份二合一的徐逸洲十分担心的现象。

身为青年编剧,他看到了同行的艰难处境,很多青年编剧正在努力挣扎着,想要依靠“编剧”这个职业生存下去;身为教师,他看到了更年轻一代对影视行业的期待与热忱。

他希望现实能给年轻人更多关怀与尊重,让那份热爱永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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