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翻版“农村路线”获胜？阿塔上台政局走向如何？王世达解读

文/凤凰网《风向》作者 宋珂嘉

编者按： 当地时间8月15日晚7点半，塔利班武装进入喀布尔，随后占据阿富汗总统府。塔利班方面宣布，阿富汗战争至此正式结束，并将筹组包容性政府。为何美军苦战二十年才仓皇撤出阿富汗？美军撤退后，美国中东政策走向如何？中方在阿人员是否安全？外交部对阿富汗政局变化的证明又传递了何种信号？凤凰网《风向》专访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所副所长王世达。

凤凰网《风向》： 网络上有种莫名的说法，“用解放战争类比塔利班的成功”，比如农村包围城市、统一战线等，认为阿富汗政府是买办政府的失败，您如何评价此观点？

王世达： 这个说法不够准确。目前中方的表态大部分使用中性词，中方与阿富汗各派既无政治利益的牵扯，也未表达明确反对，所以中方对阿富汗各派都持有相对友好且中立的态度。当年的解放军和买办与当前阿富汗情况完全不同，因此这种类比不成立。

塔利班之所以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如此短时间内占领阿富汗的半壁江山，包括阿富汗的二三十个省会城市，超出了所有人预料，其背后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塔利班自身是一方面原因，阿富汗政府是另一方面原因，但核心问题是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美军撤出之后，塔利班自上而下信心爆棚，他们将美国撤军之事宣传成塔利班以一己之力抵抗力全球最强的军事强国，并取得胜利，因此塔利班士气空前高涨。从战术层面来看，美国的撤出导致其对于阿富汗塔利班的空中打击持续下降。最近二十年来，组织塔利班攻城略地的主要障碍是美国的空中力量。因此，美国空中打击大规模减少后，塔利班的地面作战空间急剧增大，行动也变得极度自由。

▎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喀布尔，塔利班宣称控制阿富汗总统府。图源：IC Photo

另外，塔利班在过去20年自身战术得当。首先，塔利班扎根农村。塔利班事实上采取了与当年解放军类似的战略，即 深耕农村。在今年美国宣布撤军之前，塔利班已经占领阿富汗省会周边许多乡村，这意味美军一旦撤离，塔利班将省会城市周边的乡村为跳板，迅速地进入阿富汗的省会城市，这也是为何塔利班在极短时间之内成功占领的原因之一。同时，从阿富汗政府角度来考量， 阿富汗政府作战意识较为薄弱，主要是长期依赖美军导致的。而美军撤走之后，塔利班攻势增强，所以阿富汗政府军很快溃败。

▎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5日，美国马里兰州，美国总统拜登听取阿富汗局势最新情况。图源：IC Photo

凤凰网《风向》： 您刚刚提到，美军一直在扶植阿富汗政府，从2001年美军进驻阿富汗到现在，正好二十年。但是其实二十年内，美军并未在阿富汗进行大规模战争，请问美军为何不尽早撤离阿富汗，而是二十年过后才撤出呢？

王世达： 这要从美国为什么要打这场战争开始讲起。首先，美国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领土两边均为大洋，是一个海洋国家，北部毗邻加拿大，南边接壤墨西哥。这样的优越的地理位置导致美国本土在20世纪几乎没有感受到危机的存在。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也仅有日本派遣了一艘潜艇火烧了加州西海岸的几片森林。因此，美国人认为他们国土绝对安全。但是，9·11事件直接打破了美国人民的幻想，少数几个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导致了纽约曼哈顿几千人的伤亡。此次事件给美国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我在美国的时候也深深感受到了美国人的巨大反应。设身处地而言，美方作出进行阿富汗战争的反应不足为奇，只是美军在作战过程中目标定的过高。

之后，伊拉克战争分散了美国的精力和资源，塔利班抓住时机重整河山，卷土重来。 因此奥巴马出台了针对阿富汗的新战略，向阿富汗增兵，并且最多的时候，美国在阿富汗有10万兵力。特朗普上台之后，撤军失败，反而进一步增兵后又撤出，却未达到理想结果。拜登上台之后，迅速做出了撤兵的决定，其原因是拜登放弃了一个根本原则，即所谓的基于战场形势撤军原则。拜登原本计划于9月11日从阿富汗撤军，后来改期到8月底全部撤出，这也是美国这20年来针对阿富汗决策的整个过程。

▎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贾拉拉巴德，塔利班武装人员攻占当地，撤下阿富汗国旗。图源：IC Photo

凤凰网《风向》：拜登在今天的答记者问中未承认塔利班的失败，并坚持相信美国军队的战斗力，请问此发言传递了拜登怎样的态度？美国后续的中东政策走向如何？

王世达： 美国人现在在努力找回自己的面子。拜登在14号的讲话中表示，美国陷入到阿富汗没有休止的内战中，看不到任何出路，因此拜登不后悔撤出阿富汗的决定。拜登的讲话也是回应目前美国政府内部对于拜登撤军决定的过多批评。并且，美国现在正在进行阿富汗问题的评估，也需要进行一定的政策调整。当务之急，美国需要考虑如何将驻阿富汗使馆的人员撤离。后续的事情还需进行进一步权衡于考量。

凤凰网《风向》： 阿富汗政局的巨变也引发了中国民众对于在阿富汗的中国人的关心。中国在阿富汗企业如何应对此变局？在阿富汗的中国人安全是否有保障？

王世达： 目前在阿富汗的中国人已经很少了。今年年初之时，使馆国际通道开启，建议在阿富汗的中资人员尽快搭乘商运航班撤离。截至目前，阿富汗地区留有极少数的驻阿富汗人员，所有企业和机构的活动几乎停滞，要等待阿富汗战局落稳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其实，之前的一些基建和矿产投资项目，在几年前开始就处于停工或搁置状态，所以不用过度担忧安全问题。

▎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6日，阿富汗喀布尔，塔利班武装人员进入喀布尔，在通往总统府的道路上严阵以待。图源：IC Photo

凤凰网《风向》：我们观测到，塔利班发言人在推特上的发言展示了塔利班的新政策，比如允许女性独自出门，对于1996年塔利班知政时，这些政策有了许多改善。您认为塔利班是真的“洗心革面”，还是仅为“权宜之计”？

王世达： 一方面，塔利班领导人在这些年同国际社会保持接触，深刻了解许多地区和国家对于塔利班掌权的担忧。回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塔利班在当时进行了严酷地教法统治，而这种教法统治与现代社会有些格格不入。因此，塔利班会刻意在此方面尽快作出一些调整。另一方面，对于塔利班，也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塔利班有不同的层级与势力，由上到下由委员会（包括政治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还有基层的战士，而基层的战士是更大可能进行贯彻执行。从此角度出发，需要对执行力打个问号。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塔利班所强调的权利，是伊斯兰教规定下的妇女和儿童的权利，也就是说，塔利班始终强调遵循伊斯兰原教旨主义。

▎ 当地时间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喀布尔，塔利班进入喀布尔，市民逃回家中。图源：IC Photo

凤凰网《风向》： 您认为塔利班的执政能力如何？

王世达： 我对此存疑。首先，塔利班近些年来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且进行了大量的宣传。因此，塔利班的战斗能力和其宣传机构的宣传能力超凡。塔利班缺乏治国理政发展经济和进行社会治理方面的经验，且缺乏锻炼其治国理政能力的平台。其次，塔利班也缺乏相应的人才。目前看来，塔利班拥有的主要是军事人才、宣传人才和宗教人才，在战争期间，经济人才的培训尤为困难。因此，塔利班在治国理政层面存在经验不足和人才匮乏的局面。

凤凰网《风向》： 外交部于今日下午针对阿富汗变局发表声明表态，您认为中方应如何应对阿富汗变局？

王世达： 在阿富汗问题上，中方继续彰显固有立场，即尊重阿富汗人民的意愿和选择，让阿富汗人民当家作主。美军驻守阿富汗之时，阿富汗人民难以真正做主，阿富汗政府要时刻关注美国人“脸色”。在美军撤出后，当地人拥有了当家作主的机会。今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的表态，表达了中方尊重阿富汗人民的选择，顺其而为，并表达了对阿富汗早日和平稳定的期许，也希望看到较为稳定的阿富汗的转型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