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董:成为厨师的四十年,都在等待着“美·大董”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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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董:成为厨师的四十年,都在等待着“美·大董”的降临

作者丨李弄  编辑丨邓诗彦  策划丨王振宇

东华门附近的磁器库胡同,街边一家熟食店的窗玻璃上,用红色胶布贴上了“烤鸭,3只100元”的字样。天气已经入秋,在明丽的日光之下,胶布的朱红色夺目异常。

此时,大董静静地站在街边。银杏橙黄色的果实,以秋天独特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他想要大步离开,又被眼前的一切牵扯住思绪。

如果将时间拨回八十年代,大董的记忆深处,“烤鸭”有另外一副模样。1985年,他参加工作不久,一个月挣十九块。在北京烤鸭店,一只烤鸭卖到五块钱。是肥美的大鸭子,鸭皮介乎枣红色与金黄色之间,半透明的质地,不动声色地,闪耀着奢侈品的光泽

而此时此地,那只烤鸭正躺在眼前的熟食柜里。身板瘦小,皮肤干瘪,神情可怜,“跟小鸽子似的”。因为乏善可陈,所以只得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换取路人的不屑一顾。

属于烤鸭的黄金时代,终究还是落幕了

01

从1989年,大董当上北京烤鸭店的经理算起,至今已有三十年。如果再早一点,从1981年大董进入厨师行业算起,那正好是四十年。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始终在做烤鸭。

直到2020秋天,一份合同摆在了南新仓店的餐桌上,让大董陷入了沉思。

南新仓,明清两代用于储藏俸米的粮仓,仍矗立在北京东四十条大街上,展示着皇家仓廒的威严。2006年,一家“大董烤鸭店”在这里落脚。餐厅大门刷成朱砂红,暗处有汹涌的水波纹,大董很喜欢——“红,是烤鸭炉的红火;水,是利万物而不争的气度。”于是,十余年来,店里的生意一直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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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南新仓店

仿佛只是转瞬的功夫,南新仓店十五年的租约来到尽头。如今,业主方提出了续约的邀请,大董应允了。只是当他凝视着南新仓店的红色大门,熟食店里那只“小鸽子似的”、无人问津的烤鸭,再次浮上心头。

痛惜与遗憾一并袭来。曾经作为奢侈品的烤鸭,沦落为一种黯淡的街头小吃,当黄金时代的余晖消逝于地平线,大董忍不住问自己:

大董是谁?

在旁人眼里,“大董”是“北京烤鸭”的代名词。自2002年成立“北京大董烤鸭店”以来,大董一路高歌猛进,如今已是数十间餐厅、近四千名员工的掌舵者。在他旗下,“大董”、“小大董”、“董小味儿”、“董到家”、“大董美食学院”等诸多品牌,共同构成了一个宏大的商业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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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这四十年的从业经历细细琢磨,其中的诸多况味,又很难为外人道也。

2019年,大董烤鸭纽约店永久关闭。那是大董的第一间海外分店。它原本承载着高端中餐远渡重洋的梦想,却因食材的水土不服、食客的文化差异,逐渐分崩离析。超过2亿的资金付诸东流,彼时意气风发的大董,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失控的无力感。

2020年,疫情汹涌而至,漫长的、餐饮业的寒冬,给所有人留下了切肤之痛。此后不久,工体改造复建,大董工体店因此无限期停业。那家大董称之为代表作的餐厅,连带着黑珍珠三钻、米其林一星的耀眼荣誉,被迫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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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体店因工体修缮被迫停业

站在南新仓店朱红的大门外,这些年所有的幸与不幸,都在大董眼前一一闪过。在这座由他掌舵的巨轮上,几度风雨飘摇,终究不曾伤及筋骨。而就在此刻,他决定将所有的时光定格——

开一家新店。将南新仓店彻底击碎,然后涅槃重生。

我从81年到现在,当厨师的四十年,对餐饮所有的认知、悉数的经验、全部的理念,都要在这家店里,全部实现。”

02

在一些风雨大作的时刻,大董会用书法来静心。在刚刚过去那个堪称多事之秋的庚子年,他在宣纸上写下:“余尝为少年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语出北宋文人黄庭坚的《论书》。一千年前,黄庭坚以其峭刻生新的艺术风格耸峙文坛;一千年后,在审美上近乎偏执的大董,从中获得了不愿流俗的精神力量。在庞杂的餐饮行业,经营管理的理念天差地别,大董走到今天,靠的正是“人的品味”。

对于重建的南新仓店,他希望将这种难能可贵的“人的品味”,做到极致

因此,在设计师的选择上,大董决定放弃所有“安全”的选项。此前合作过的设计师,通通排除,一间极致的餐厅,必然需要一个全新的概念,一位勇敢的设计者。

在那两个月里,大董去无数餐厅搜寻灵感,从北京到上海,从杭州到广州。直到走进汕头一幢藉藉无名的写字楼,一家名为“吴·现代潮菜”的餐厅 映入眼帘。简约的几何线条,幽暗的室内空间,以不同于任何一家精致中餐厅的颠覆性体验,给予他会心一击。

设计师叫谢培河,来自南方小城汕头的青年,看着腼腆而青涩,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老练手法,与极其前卫的设计风格。他同旁人说:“设计,应当像诗歌、像电影、像音乐那般,充满了故事性与时间性。”

于是大董心想,就是他了。

南新仓店的一切都被推倒重来。从银杏吊灯,到墨竹屏风,甚至那扇红色水波纹的大门,都被全部拆下。在古老的粮仓旁,新的秩序正在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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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新仓店的弧墙

具象的古代粮仓,被抽象线条解构重组,弧形墙自然舒卷,以现代方式呈现千里江山的态势。极简的暗灰色成为南新仓的霸主,明丽的酒红色影影绰绰,重重光影成为这里最通用的语言。树影,花影,甚至一些书法墨迹,在黄色冷光的照耀下,一跃而起。

后来,建筑师柯卫来吃饭,对南新仓店的弧线设计赞不绝口:“让我想起了美国雕塑家的大地作品,Richard Serra 的弧墙。”

但在那之前,种种阐释尚未进入大董的脑海。只是踏进这个空间的那一刻,他立即明白,这是一种不可复制的美丽

要来这儿,你大概率会路过北边的皇家粮仓遗迹,而南新仓店就在这里,抽象的、现代时尚的空间,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仅有一墙之隔。从古今到中外,巨大的张力潜藏其中,奇妙的平衡也由此而生。

那个下午,大董坐在南新仓店的每一个包间中。在这个由光影主导的曼妙空间里,他要确保每一束灯光都精确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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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层次的光影

拉开一把餐椅,坐下,他看见桌上的餐盘是明亮的,成套的银边骨瓷,闪着清透而温润的光泽。他又邀请服务员坐在对面,模拟客人就餐的距离,彼此相望,瞧见大家的脸都是平淡的,能看到皮肤温和的肌理,却没有一块突兀的、晃眼的光斑。

这些年,许多餐厅胡乱的灯光曾让大董不堪其扰。在南新仓,餐盘明亮,人脸自然,就餐时便有最好的视觉体验。

好,过关了。于是前往下一间包厢。他就像一个电影导演,要展现一种关于空间与时间的、精准又浪漫的光影艺术。

那个下午,他甚至走遍了每一个包房的洗手间,以确保抽水马桶都有恰到好处的畅快。离开餐厅之前,大董同员工说:“卫生间洗手台上,那朵橙色玫瑰,要给一个追光。”

03

如果说南新仓的空间是一种大刀阔斧的变革,那餐厅的食物则是多年经验的缓慢累积。长久以来,“大董”与“烤鸭”几乎不分彼此,而当平价烤鸭店遍布北京城的街头巷尾,一家以烤鸭为招牌菜的高端精致餐厅,才真正遇到它的难题。

一位北京市民这样书写自己的大董记忆:“吃没吃烤鸭不记得了,当时感动我的是一小碗炸酱面。就是一碗炸酱面,他可以做到那么精致。”

比起烤鸭,精致才是这间餐厅最核心的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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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不腻”烤鸭5.0版

正因如此,当大董重建南新仓店时,不得不做出“断尾求生”的决定。“尾”,是人们不再视若珍宝的烤鸭招牌;而“生”,是一间做到极致的餐厅应得的光明前景。

于是,“大董烤鸭店”的门匾被撤去。新店也做烤鸭,甚至还有技艺上的升级。让这个品牌引以为傲的“酥不腻”烤鸭,多年来经历了鸭胚的更迭、风味的变革,如今已进入“5.0”的版本,在疏松、少油、多汁等要求上逼近烤鸭的极限。但此刻,它屈居菜单一角,不再是南新仓最引人瞩目的宝贝。

大董将新店的菜单重新编排,从前的十个“招牌菜”不再单列,所有菜品按食材分类,海参、鱼翅、鲍鱼、帝王蟹等食材之下,不同的产地、品类与风味分列其中。以多年深耕的技法为经,以二十四节气的时令为纬,菜肴便呈现出诸多颜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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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参三味”

位列菜单最前的是“海参三味”:咸肉烧海参、伙食海参、董氏葱烧海参。菜品图下各有诗词,其中一句是宋人李曾伯的词:“回首海天阔,心与水东流。”

崭新的南新仓店,似乎都进入了海阔天空的境地。

如果要一一细数,大董还为新店做了诸多打算。增设的威士忌酒吧与茶吧,能存放五千瓶酒的巨大酒窖,成套的银边骨瓷餐具,智能操作的灯光与音乐模式……一切都准备就绪,亟待食客走近,触发一场极致美丽的盛宴。

那段时间,大董常常关在屋里练书法。心有所虑,便时有错字。碰到好朋友胡赳赳来看他,见他写错了字,便笑。

大董赧颜,说:“我写错了。”

胡赳赳还是笑,答:“没错呀,不错的事儿。你说对,这事儿就对了。你理解的是那样,那就算是错了,他也是对。”

这段故事,大董总是跟人讲起。胡赳赳是文人雅士,许多年来亦师亦友,他是真正理解大董、也理解大董餐厅的人。当时,胡赳赳信笔写下一个“大董”,“董”字在上,“大”字在下,合而为一,竟然是一个“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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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而为一,竟然是一个“美”字

胡赳赳说,化用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的话,南新仓店便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大董大美”。而他没有说出的话,是对友人的鼓舞,来自唐代诗人高适的《别董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终于,南新仓店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作为最后的点睛之笔,这间餐厅被命名为——

美·大董海参店。”

04

2021年11月初,“美·大董海参店”北京南新仓店开始正式营业。

11月3日,一个气温骤降的初冬午后,一众客人正走出南新仓店的大门。就在刚刚,大堂的接待人员婉拒了他们的用餐请求。南新仓店实行主厨预约制,为了提供极致的服务,食客需要提前两天预定餐位,并预约菜单与酒单。

而这些被拒之门外的客人,大董用专车将他们送到位于金宝汇的“大董烤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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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大董海参店”北京南新仓店

对于走进一间人均2000元仅为起点的餐厅的食客而言,食材与口味已经不构成主要的期待,相较之下,他们更追求一种几近苛刻的舒适与放松。无论环境、服务,或是食物,大董都希望在南新仓店做到极致,主厨预约制如此,诸多细节更是如此

当晚,大董邀请的十余位朋友来到南新仓。

客人们走进一间名为“银褐”的包房,房间名字被涂成银褐色,是故宫为二十四节气寻找的古代传统颜色之一。他们落座,面前是一张菜单,印在有山麻纤维的宣纸上,写着“霜降宴”。

侍者说,今天的晚宴将葵香鸡“五吃”,霜降时分,正是葵香鸡最馥郁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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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时分,正是葵香鸡最馥郁的时节

整场宴会由难以尽数的苛刻细节构成。

餐前有四干果、四鲜果、四蜜饯、四小点,是传统京鲁菜的形制。摘下一颗阳光玫瑰葡萄咬开看,为数不多的籽已经被悄悄去除。再回望桌上那一捧,依旧果粒翠绿,枝梗鲜活,不留一点痕迹。从葡萄到鸭掌、鱼骨,整张餐桌上所有口感突兀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酒杯放置于精巧的纸质杯垫上,杯垫印有详细的介绍文字,精细到每一种复杂的香气,“皮埃尔皮特白中白香槟,散发着梨子、青苹果、柠檬、杏仁和柑橘的香气,伴有淡淡花香和新鲜面包的气息”。于是不善饮酒的客人,也不必遭受懵懂的尴尬。

主菜葵香鸡炒大排翅端上桌时,餐盘盛放在加热底座上。底座上有“美·大董”的镂空字样,笔画的粗细经过多次讨论和试验,如此才能在透入氧气、保持热能与维护适宜的亮光之间,达成平衡。服务员分菜时,大董轻声提醒:“要从底下抄。

△底座的镂空字样,笔画粗细经过多次讨论和试验

几道主菜之间,用精巧的小品菜隔开,起到缓冲和清口的作用。其中有一道山楂雪葩配百合。有客人问:“大师傅,百合是生的好,还是熟的好?”

大董答:“我试了好多次,熟的好。”

客人又说:“生的也好。大师傅没有吃到好的。”

大董便笑,然后朗声道:“我这是最好的!甘肃的九年生百合,不会有更好的了。”

言语间,在房间一隅,黑胶唱片上有爵士乐流淌,音质温暖醇厚,让交谈的嘈杂变为一种井然有序的热烈。大董写下的那句“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安静地陈设在黑胶机旁。

△房间一隅

前几日朋友王强来餐厅,他是著名的投资人,也做学术研究,留下了一句“Gastro Esthetics”。语出西班牙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萨尔瓦多·达利,“Gastro”意指“食物”,“Esthetics”是为美学,昭示了饮食与艺术毫不违和的种种“可能性”。

当时王强就站在这个名为“银褐”的厅中,说,如果要将“Gastro Esthetics”译成中文,“秀色可餐”或许就是正解。那是一种奇妙的巧合,“秀色可餐”就潜藏于大董意境菜的正殿里,仿佛专门等待着这两个西文字的到来。

彼时大董只觉朋友出口成章。但此时,当白葡萄酒的无花果香气涌上舌尖,他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感和满足。就在此刻,粮仓、节气、甘肃百合,谢培河的空间线条、Richard Serra 的弧墙、达利的《卡拉的晚餐》,全都一跃而起,在他眼前,在南新仓的上空,彼此交织,绚烂一片。

仿佛他过去的半生,他成为厨师的这四十年,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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