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为什么我们都喜欢“竞技场死亡搏杀”的故事?
时尚
时尚 > 女人天下 > 正文

专栏|为什么我们都喜欢“竞技场死亡搏杀”的故事?

近几个星期,整个世界都被《鱿鱼游戏》给拿下了。

这是一部伟大的网剧,同时,它也是这个长盛不衰的作品类型中,最晚入场的一部。

这个故事类型最为掏心掏肺、引人入胜,并且植根于早在摄影机和电视诞生之前的古老人性——“竞技场死亡搏杀”故事,直奔人类内心共同拥有的角落,向幽暗更幽处漫溯。

在电影艺术的历史上追根溯源,该类型的鼻祖是出版于1924年的短篇小说《最危险的游戏》,它常常令人津津乐道。在这个故事中,某知名猎手因一次沉船事故独上孤岛,举目四望,一片荒芜,更不幸的是,这个岛的主人,是一个俄罗斯贵族,他本身也是个大猎手,且已在狩猎普通动物的领域独孤求败很久,百无聊赖间,他决定跟偶然间上岸的这名新岛民玩一个游戏:令其先跑一步,自己随即竟起直追,将其猎杀。

故事选取了成为猎物的这名猎手的视角来讲述,他东躲西藏,最终反客为主,击败了俄罗斯猎人,赢回了自己的命。这部小说长期以来是英语文学界公认的最佳(或者说最流行)短篇,由于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原因,它竟经常进入美国高中生必读文学作品列表。由它改编的影视作品不胜枚举,版本各异,甚至在短视频平台Quibi短暂的网络生命里,还拥有过一部这样的短片剧集(祝它安息)。

这是一个相当吸引人的故事,男人对男人,针尖对麦芒,一方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起点。在进一步的观察中,我们会发现这些优势的荒谬程度,几乎颠覆了故事的前提——俄罗斯猎手有一把枪,有对全岛的了解,有进行地毯式搜索用的猎狗团,而男主人公作为他的猎物,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脑子。这个俄罗斯人其实并非在用自己的机智做人性实验,他只是一个将自己的恐惧发泄到另一个人身上的刽子手。

同样类型的缺憾还发生在《铁血战士》系列电影中。科技水平远超人类的外星生物侵袭地球、对人类开展狩猎行动?有没有搞错,这能叫狩猎吗?这种荒谬被观众原谅了,因为不管反派有多么压倒性的优势,他们都还是相信主人公能够实现一场脱离现实的征服。无论如何,谁不曾在现实生活中处于弱势,谁不曾被有钱有势者碾压剥削过,谁又不想起来反抗?法国大革命就是这么发生的,劳动者们“支棱”了起来,让剥削压迫他们的有钱人的头颅像足球一样在街上滚来滚去。

这个类型持续的进化,带我们来到了2000年的著名日本电影《大逃杀》。在这部片子里,日本社会已经垮了,成年人畏惧孩童,所以出于某种原因,他们绑架了一个由未成年人组成的班级,把他们送到一个小岛上去玩自相残杀的游戏,并没说最后的赢家能得到什么奖,游戏玩家们也无心胜利,他们唯一的念想就是活下来。

这部电影在Y2K时期可谓家喻户晓,在当时看来相当残酷,尤其因为主要人物都是些孩子,看着他们到处互砍、猎杀彼此,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大逃杀》的上映,为其后成千上万的同类型影视作品和电子游戏奠定了基石。

最为成功的一部,便是“饥饿游戏”系列,从小说到电影,都达到了风靡全球的效果,并将主演“大表姐”珍妮弗·劳伦斯送上了一条无与伦比的星光大道。《饥饿游戏》的世界观是,在我们今天的人类社会形态已然坍塌化为乌有后,形成了一个新的社会形态,孩子们被随机从不同“区域”挑选出来,进入互相残杀的猎场,最后的胜出者将给自己所属的区域赢来食物和特权。当然,故事的主人公在义愤中崛起反抗,最终推翻了这个腐朽的社会系统。

2008年,有一坨肌肉块,名曰杰森·斯坦森(人称“好莱坞郭达”)主演了一部叫作《死亡飞车》的电影。这部沧海遗珠般的好片讲述了一群囚犯被逼着通过飙车来获得自由的故事——只要赢得足够多的比赛,他们就可以直接走人。然而,赛道上扔满武器,处处是陷阱,囚犯们所驾的车也都被武装到了牙齿,基本是行走的杀人工具。同样,主人公最终还是奋起反抗,炸死了组织这种邪恶竞技活动的女反派。

这种电影的主题是很清晰的,统治者一方代表着邪恶与残暴,他们享受观赏贫穷无助的弱者自相残杀,为自己桌上掉下来的一点儿碎渣而争得头破血流。这些有钱人通常代表腐败的政府,游戏的参与者们,则代表那些相信并向往美丽新世界,为自由而战的小人物。

《鱿鱼游戏》讲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但是,它的着眼点在于财富分配不均,以及被囚禁于深度贫困之中的人所感受到的那种压抑,它根植于一个一旦把你踩在脚下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的社会系统,无论穷人怎么努力地去诚实劳动合法经营,他们都没法出人头地,生而为穷人,永世为穷人。这个腐朽的社会体系现在给这样的人抛出了一条出路,唯一的代价,就是你的身体和灵魂。

观众,当然同情的是处于被压迫地位的主人公们,我们为他们加油呐喊,希望他们能活下来,并找到一个办法结束掉这个腐朽的体系。我们看戏的人都强烈地鄙视着剧中那些观战的吃瓜群众,甚至被他们这种看杀人取乐的低级趣味恶心到了。我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因为我们自觉跟小人物站在一边,而剧中的吃瓜群众则本质上跟反派是一伙儿的。这样的力量格局适用于所有竞技场死亡搏杀类型的影视作品。吃瓜群众,正是这类故事所反映的问题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只要我们把目光投向几千年前,就可以很轻松地找到这一经久不衰之故事类型的源头:在古罗马,如今已成名胜古迹的环形斗兽场,一批又一批的角斗士被送入这种你死我活的竞技之中,坐在看台上的贵族们看着场内的男人们将彼此砍杀致死,发出愉悦的欢呼。有时候他们看到的“好戏”甚至都不是搏斗,而是当时遭受罗马政权逼迫的“邪教”——基督教——的教徒们,被直接扔进去,喂到等在场中的那些狮子们的血盆大口中。

在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著名影片《角斗士》中,拉塞尔·克劳饰演的男主角遭到了背叛,他的妻儿被杀,自己则被迫成为一名角斗士。他战斗不已,大开杀戒,最终推翻了让这一切发生的邪恶统治,就像《饥饿游戏》《鱿鱼游戏》的路线一样,都让观众对组织和观赏此类活动的人义愤填膺。

坐在屏幕前的我们总觉得自己是好人,而真相是,我们喜欢观赏打打杀杀以及死亡的发生,我们喜欢恐怖和虐待,我们喜欢通过屏幕这层保护去看到(人造)血浆横飞,我们知道这些情景,以及我们对它们的欣赏,都不会在现实世界中带来真正的后果,在这种前提下,我们热爱暴力。

当然了,在看到邪恶社会体系崩塌时,我们雀跃欢呼,并因主人公最终得以幸存而感动欣慰。但是,让我们想象一下,如果以上任何一部作品中没有了暴力的成分,只是去展示角色在参与此类活动前后的情感变化,我们还会喜欢它们吗?如果我们不能一睹拉塞尔·克劳在角斗场中大显身手,《角斗士》作为一部电影还会不会有观众缘?如果《鱿鱼游戏》并不那么惨绝人寰,它还能如此出圈大获成功吗?

答案是: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们对暴力的垂涎程度,跟戏里那些吃瓜群众是不相上下的。唯一的区别是,剧情里的那些观众不会为自己的这种喜好找理由。我们可不是这样。如果我们无法为这种娱乐行为找到正当性,就得面对“我为什么喜欢暴力”的灵魂拷问。

我们为什么这么愿意充当帮凶?

很可能是因为人性之中,有着很大的愤怒。

有一种理论认为,僵尸故事其实制造了一个安全途径,让人们得以消化和表达对他人的愤怒。僵尸电影的主人公对那些僵尸所做的,关起门来就是我们自己脑子里暗戳戳想要对身边某些人做出的事,比如今天在商场里、走在你前面的、拉成横排挪着小碎步东张西望半走不走的那四个人。很多人一辈子做着狗屎一样的工作,一事无成不说,还得忍受把你往死里整的老板,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时,愤怒,甚至暴怒就会开始酝酿了。在罗马,这种因社会不公而产生的愤怒被转嫁、宣泄到斗兽场中的角斗士身上,今天,同样顽固的社会制度造成了同样的愤怒,宣泄的途径,就从看角斗变成了看《饥饿游戏》和《鱿鱼游戏》。

“竞技场死亡搏杀”故事专事释放社会公民们内心的压力,它们可以代替性地帮助人们排解出沮丧,同时享受故事结局胜利的甜蜜。想象一下,如果所有这些被宣泄出去的能量都攒着,蓄势而发地倾泻于真正压迫着大家的罪魁祸首身上;想象这样一个世界,人们因无处排解这样的愤怒,而创造出一场真正的“鱿鱼游戏”……

我们只能希望,这个世界能找到一个途径,通往一个不需要“鱿鱼游戏”“饥饿游戏”“最危险的游戏”的地方,在那里,观众不必为了自己的片刻愉悦而逼着其他人去杀掉彼此给我们看。

哪怕享受愉悦的人正是我们自己。

作者:Justin Saucedo & 王安安

插图:WHW

新媒体编辑:Neil

新媒体执行:Christy

亲爱的凤凰网用户:

您当前使用的浏览器版本过低,导致网站不能正常访问,建议升级浏览器

第三方浏览器推荐:

谷歌(Chrome)浏览器 下载

360安全浏览器 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