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卢克索(Luxor)的古埃及少年法老图坦卡蒙(Tutankhamun)陵墓是现代考古历史上最有名的发现之一。
今年是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Howard Carter)及其团队发现图坦卡蒙墓100周年,澎湃新闻获悉,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Bodleian Libraries)近日推出新展——“图坦卡蒙:挖掘档案”。
不同于过去相关展览多侧重图坦卡蒙和霍华德·卡特,此次展览特别关注到卡特之外团队其他成员的贡献,尤其是那些帮助发现图坦卡蒙陵墓的无名埃及工人。
发现陵墓的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和助手在清理图坦卡蒙的棺木。1922年,卡特与60名埃及男子和儿童共同发现了图坦卡蒙墓。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1922年11月,古埃及法老图坦卡蒙陵墓被发现的消息震惊了世界,也创造了历史。
英国历史学者帕特里夏·克拉文(Patricia Clavin)曾撰文称,百年前图坦卡蒙墓的发现掀起了全世界的埃及热,超越了考古领域,对现代社会的艺术、文化、音乐、戏剧也有深入的影响。
在这场考古发现中,历史记住了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但是,他不是单独行动的,许多不知名的埃及男子和儿童在遗址中完成了大量高强度的劳动,并分享了他们的在地知识和专业技能。然而直至今日,历史学家仍无法将他们所知晓的、为数不多的埃及工人的名字与那些在考古发现照片中出现的当地人的面孔匹配。
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图坦卡蒙:挖掘档案”试图揭开的就是那些被遗忘在历史记录之外的埃及工人,展览也是一次对主流叙事的批评和质问。
埃及工人正在拆除前厅和墓室之间的墙壁。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展览由16个小章节组成,每个章节侧重挖掘的不同阶段,从墓穴的发现到文物清单,再到图坦卡蒙墓发现背后更广泛的文化影响,均有涉及。尤其卡特的日记和一段关于发现图坦卡蒙陵墓的演讲录音更是弥足珍贵。
然而,卡特的日记却未能阐明通往墓葬的隐匿路径是如何被发现的。1922年11月4日,也就是发现图坦卡蒙墓入口的当天,他的日记中只潦草写了一行:“发现墓穴的第一步(First steps of tomb found)。”
牛津大学埃及古物学家、此次展览的联合策展人理查德·布鲁斯·帕金森(Richard Bruce Parkinson)认为:“图坦卡蒙墓的发掘工作不是由一个英国考古学家完成的,而是现代埃及考古队成员的成果,只是他们被写在故事之外。”
不少研究人员也认可这种说法,他们认为发现图坦卡蒙墓是一个团队的努力——卡特在埃及帝王谷寻找失踪墓穴的痴迷,需要拥有在地知识和生活经验的埃及人协助。
拆除外殿的照片。©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霍华德·卡特与图坦卡蒙墓的发现
霍华德·卡特(1874-1939)是考古学上的传奇。他非科班出身,父亲是一位颇负盛名的画家,曾为埃及古物学家作画,因为对考古的兴趣,17岁的卡特第一次前往埃及,在几个考古遗址工作,同时完善自己的绘画手艺。他的热忱得到了埃及考古局局长的认同,1899年,在26岁时被任命担任开罗南部的古埃及奴比亚(Nubia)的遗迹监督官,但他的顽固使之不得不在1904年辞去遗迹监督官的工作。此后三年间,他在卢克索为游客绘画为生。
卡特的一张记录卡,上面有他画的阿努比斯(古埃及神话中的死神,以胡狼头、人身的形象在法老的葬墓壁画中出现),并附有注释和尺寸 。 ©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1907年,就在他贫困潦倒之时,英国贵族乔治·卡纳冯勋爵(George Carnarvon)表示愿意提供资金援助,邀请他率领探险队寻找埃及王室的坟墓,其中就包括了图坦卡蒙。图坦卡蒙是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第十八王朝的一位法老(在位时期大约是公元前1333年-前1323年),去世时年仅19岁。
然而,卡特的探险队花了几年时间寻找古墓依旧没有进展,他们的工作曾因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断,就在1922年乔治·卡纳冯下了最后通牒,计划结束寻找之时,卡特却时来运转。
图坦卡蒙墓的平面图,卡特绘
1922年11月4日,卡特团队发现了一段石阶,依据经验判断那是一条隐没于地下阶梯的一部分,他们缓慢地往下挖掘直到第12阶,发现了一个入口。外门上三千年前的封印证实了那是一座皇室陵墓,也证实了陵墓内的东西完好无缺。三周后,他们抵达内门,看到灰泥上印着代表图坦卡蒙王的皇宫封印。1923年2月16日考古队打开了被密封的门道入口,首度发现图坦卡蒙王石棺和埋葬的墓穴及陪葬的人偶,在四个墓室发现了5000余件用来陪伴年轻国王来世的物品。最重要的发现是一个石棺,里面有三个嵌套的棺材,最后一具棺椁内——3000年前,戴着黄金面具的图坦卡蒙王木乃伊出现在眼前。
矢车菊和橄榄叶的小花环,戴在图坦卡蒙外棺前额上的眼镜蛇和秃鹫的皇家徽章上。 ©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图坦卡蒙木乃伊震惊世界,霍华德·卡特也名声大噪。然而,受雇为远征考古工作的埃及人却依旧默默无闻。正如历史学家克里斯蒂娜·里格斯在《图坦卡蒙:考古学、古埃及和档案馆》一书中所说,卡特感谢了他的四位埃及领班——艾哈迈德·格里格尔(Ahmed Gerigar)、盖德·哈桑(Gad Hassan)、侯赛因·阿布·阿瓦德(Hussein Abu Awad)和侯赛因·艾哈迈德·赛义德(Hussein Ahmed Said),然而,他从未提及其他埃及人(估计有60至100位埃及人参与图坦卡蒙陵墓的寻找和挖掘)。
“他们都被遮蔽了。”此次展览的联合策展人、考古学家丹妮拉·罗森诺(Daniela Rosenow)说,“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许根本不会写字,他们可能每天晚上回到家会告诉家人自己所见,但这些他们口述的故事都已经消失了。”
图坦卡蒙墓是20世纪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当中发掘的许多文物到现在还有待研究。©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将参与挖掘和考古的埃及成员推回公众视野
当年跟随考古队伍拍摄挖掘全过程的摄影师哈里·伯顿(Harry Burton),留下许多珍贵相片,此次展览借他拍摄的生动照片,以及信件、日记、图纸、记录卡等档案材料,尽其所能填补这些空白。
然而,迄今为止,研究者仍无法将卡特提到的四名工头的名字与照片中的埃及人相匹配,伯顿用相机捕捉到的埃及人的名字也无从知晓。因此,虽然卡特也许很欣赏参与挖掘的埃及工人,但他对他们的欣赏“是在殖民的背景下”,而展览则希望看到“为陵墓工作的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人性”。
一个埃及男孩的照片,他戴着一条来自坟墓的沉重项链。©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展览中有一张埃及男孩戴着从墓中发现的项链的照片尤其罕见。镜头没有对准殖民冒险家,没有关注项链,只是拍摄了一个男孩。“我们的档案是由英国挖掘队提供和创建的。它只讲述了故事的一部分。”丹妮拉·罗森诺说,“如果看着男孩的脸,你可以感受到人类反应和情感的复杂。你可以感觉到重量——项链的物理重量,还有他肩上的重量。”
埃及工人用铁轨从帝王谷搬运板条箱。©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从当时的照片中可知,卡特大约雇佣了大约50名当地工人和数十名儿童,这也是当时考古挖掘的标配。然而,一直以来,参与挖掘工作的埃及人,被英国考古学家的阴影遮蔽着。但他们不仅提供了在地智慧,也执行着最艰巨的任务,比如将打包好的宝藏从帝王谷运送到开罗。一张1923年5月的照片显示,工人们铺设了一小段轨道,推着满载文物的推车。他们需要两天内、在高温下,将34个板条箱移动到最近的水路码头。
运送文物的板条箱到达水路。 ©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与此同时,在卡纳冯邀请的考古午餐会上,围坐在桌上的七个人都是白人和西方人,仅有的两名在场的埃及人卢克索一家豪华酒店的服务员。
在拉美西斯十一世墓中享用午餐。 ©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尽管在挖掘过程中英国人和当地工人之间存在明显的不平等,但自1914年以来沦为英国“保护国”的埃及至少能够将这些宝藏保留在其土地上。虽然也有档案显示卡纳冯曾计划将这批文物运到英国。在发现图坦卡蒙文物的同一个月,他写信给英国的一位埃及古物学家说:“我想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现,有足够的东西可以填满大英博物馆整个埃及区。”
然而,也正是在发现图坦卡蒙墓的同一年,埃及获得政治独立,出土的黄金面具成为了这个文明古国的国家面孔。
这张照片拍摄于1923年2月,是仅有的两张展示卡特(左)和卡纳冯勋爵(右)在墓中的照片之一。©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仅仅在墓穴被打开几周后,卡纳冯就去世了,他的死被认为是擅闯法老陵墓的诅咒。
挖掘考古的工作也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近一年,但在后来的一些照片中可见,埃及当地学者和官员的参与度有所增加,其中留下名字的有开罗医学院院长萨利赫·贝·哈姆迪(Dr Saleh Bey Hamdi)。
观察棺椁,更多埃及人参与其中。© 牛津大学格里菲斯研究所
虽然大多数共同发现图坦卡蒙墓的埃及人在历史中沉默着,此次展览试图把沉默的人重新放回画面中。看他们如何打开神社的门、如何掸去文物上的灰尘……即使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但当下的人们可以了解他们在发现和发掘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展览也进一步地展示探讨了当时公众对挖掘关注程度,通过棋盘游戏、文学、音乐甚至以图坦卡蒙命名的柠檬品牌将考古挖掘商业化。对图坦卡蒙的狂热也成为20世纪20年代一个全球性的想象力工程,它将人们与一个古老的地方彼此联系,通过追忆遗失的历史而梦想一个新的世界。
女神伊希斯的形象与1920年代的摩登女郎相称。
目前,图坦卡蒙墓出土的文物主要保存在开罗的埃及博物馆(Egyptian Museum),未来预计将运抵定于今年晚些时候开放的新大埃及博物馆(Grand Egyptian Museum)。
注:本文编译自《史密森学会杂志》“纪念帮助发现图坦卡蒙陵墓的无名埃及人”(Sarah Kuta/文)和《The National》Paul Peachey的相关报道,展览将持续到2023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