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精神的图像叙事 | 试析主旋律电影中的艺术化探索——以电影《沂蒙六姐妹》为例

沂蒙精神的图像叙事 | 试析主旋律电影中的艺术化探索——以电影《沂蒙六姐妹》为例

编者按:

图像在当代视觉文化中越来越多地承担起叙事的功能,而叙事本身意味着一种“建构”。“沂蒙精神的图像叙事”是山东艺术学院2019年获批的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2021年9月,沂蒙精神作为第一批伟大精神被纳入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最终凝练形成“党群同心、军民情深、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新时期沂蒙精神。图像叙事中的沂蒙精神呈现了不同时代的文化记忆与图式表达,在艺术创作中的探索与创造性转化展现了新中国美术与中华民族形象的审美塑造。文化小康是小康社会建设的精神砥石与发展引擎,今天广大人民群众对美的需求,特别是对民族文化的精品力作的需求是非常迫切的。图像叙事的效果远远超过我们的社会预期,研究“沂蒙精神的图像叙事”,用主旋律的文化服务大众,对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树立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具有重要作用。

本栏目特约主持人:山东艺术学院教授、艺术研究院院长沈颖

试析主旋律电影中的艺术化探索

——以电影《沂蒙六姐妹》为例

文/刘佳男 山东艺术学院电影学院2020级研究生

不同于《战狼》、《红海行动》等新主旋律影片在商业类型化创作的探索,作为新中国成立60周年献礼影片的《沂蒙六姐妹》,在平衡影片政治诉求的同时,对艺术诉求的表现进行创新探索。影片导演王坪在该片的创作中,摒弃了以往主旋律战争题材影片的惯性思维,以浓烈的人文关怀角度出发,通过女性视角下非战争生活的展示,书写了“小人物”对战争做出的奉献与牺牲,赋予“战争中的英雄”以新的涵义,用一个个有血有肉的鲜活人物形象生动阐释了沂蒙精神的动人力量。

一、以情感和审美为核心的艺术构思

在如今的主旋律影片创作中,创作者更多将创作重心放在影片的商业性与思想性的融合上,以戏剧化的情节性带动思想性的传达,形成“主旋律 + 商业大片”的电影模式,此类的创作往往为满足大众的观影需求,加入大量商业化元素,虽然基本上达到传播主流文化这一目标,但因在情感表达方面的缺失,缺乏对于生活细节以及人物情感的深度挖掘,导致影片的思想传达易流于表面,无法以情动人。

主旋律影片创作中,以情感和审美为核心的艺术构思,并不比注重市场予夺、票房获取来得虚幻。《沂蒙六姐妹》以底层人民的视角为出发点,用一幕幕发生在战区后方普通百姓家中发生的一连串故事,抒发出对革命时期沂蒙百姓人性光彩的深切赞美。影片更多聚焦于“人”,以“人”的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为切入点,对于人的精神情感深度关注,使得影片更具生动性和生活气息。创作者对于历史的真切情感和由此将艺术形象带动人们重新看待历史的意义,是影片超越所谓主旋律创作案臼的现代意识的体现。

(一)女性形象的塑造

战争从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抗战的胜利离不开这背后数以万计的普通百姓及其家庭在背后的默默付出。对宏观历史的叙述,有时候会忽略历史的很多细节和构成历史的小人物。历史学家往往关注大的历史转折点,而艺术家更应该关注历史当中的个人。以往战争题材影片往往聚焦于战争前线中的英雄人物,男性角色,战争多体现的也是战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血洒疆场的恢宏形象。虽不乏女性形象的出现,但在这些影片中,女性角色往往被塑造为战士的形象,而不是以女性的天性塑造女性。如导演所说,事实上战争从来没有性别上的优待,战争从来没有让女人走开,因此战争中的女人成为了我们影片的主角。在《沂蒙六姐妹》这部影片中,创作者更多将镜头对准战争中后方的普通女性形象,女性成为了叙事主体,而且,它没有抹去这些人物作为女性的性别特征,在这些女性身上我们看到了不同于以往战争影片中的视野感受和情感体验。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为春英一家,影片女主角春英,支持亲人上前线,独自操持着一个家庭,在得知丈夫不幸牺牲于战场之上时,为不让年迈的婆婆和刚入门的儿媳太过悲伤选择独自承受一切,忍住悲痛撑起这个家,在战时也义无反顾冲到前线用尽全身力气扛起浮桥,为战士们筑起通往胜利的通道;婆婆,在几天几夜未眠的情况下带病为战士磨制干粮,直到最后,当得知儿孙全部牺牲时,房前丧幡间摆放着满门忠烈,她坐在灵堂前静静抱着灵位,一夜之间白了发。她们做的虽然是一些支前的琐事,但奉献的却是无边的大爱。在战争的残酷环境下,女性所要承载的东西远比想象中的多。她们不仅要承受战争带来的伤害,还要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妻离子散之苦,如果说战士们的浴血厮杀是家国情仇的一种表达,那女性在战争中的付出与遭遇代表的则是时代背景下每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以及对亲人回归家庭团聚的渴望,女性向往和平生活的愿望更强烈,更易拨动观众的情感神经。

(二)深切的人文关怀

《沂蒙六姐妹》是一部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风格相结合的主旋律影片,以“人”为核心,以一种人性化、情感化的叙事风格,把个人对于生存和情感的渴望与整个民族大义结合在一起。

影片并未直面残酷的战场厮杀,而是选择将故事放在战争后方一群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从生活出发,以“家”为叙事中心,通过“家”把几个主要人物串联起来,展现出老百姓和革命战争的血肉关系,细致地表现出了人物内心的感情 :婆婆对前线儿子的牵挂,大儿媳对丈夫的思念,新媳妇对未曾谋面的丈夫的憧憬,老韩对家中独子生命安危的担忧。迎送亲人上前线时,作为妻子、母亲,她们支持家人的大义抉择默默帮忙收拾行装;大战在即时,她们与时间做搏斗,筹措更多的军粮,缝制更多的军鞋,只为企盼战争胜利亲人平安归来;面对噩耗,她们只得在背后擦干眼泪回头继续坚强的撑起一个家。之所以倾尽所有投身抗战,是因为每一位战士每一次的战争,都与他们的亲人有关,都与他们所牵挂的“家”有关,他们所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家,也是为了大家。虽然没有戎装、没有流血受伤,她们却用坚强信念撑起战争后方、用强大的内心遮蔽失去亲人的凛冽痛楚。会使观众突然感到原来坚强会是如此残忍,需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更为她们的快乐而欣慰,为她们的悲痛而心如刀绞。

(三)把握细节的力量

过往一些主旋律影片,为达到思想性的表达对影片情节进行一些人为痕迹较重的戏剧化设计,使得人物生硬,无法引起观众的共情。在《沂蒙六姐妹》中,导演牢牢抓住细节、情境,使人物总是在行动当中来完成性格的变化,而不是通过说教来表现,细节写实而饱满。例如,春英收到丈夫殉国证件后,回到家中面对婆婆和月芬,还要强忍住内心的痛苦,独自承受一切;婆婆没日没夜在灶台烟火中赶制干粮;新媳妇为丈夫缝制荷包寄托思念,听说小侄子长得像她未成谋面的丈夫,便匆忙跑去端详熟睡的侄儿,部队路过村庄她跑向山坡竭力凝望,回家借粮却因此错失与未曾谋面的丈夫见面的遗憾充满对丈夫的憧憬和向往;童养媳为捐粮不惜冒着被打风险冒死偷粮;本贪生怕死,为赢取兰花芳心加入担架队,最终受部队感召进入前线的四喜。影片的基调是现实主义的,同时有浪漫色彩。人物瞬间情感的层次表现到位,深入人物内心情感,以情动人。

二、艺术情感的诗意化呈现

影片在战争和情感、革命和人性之间,做到了周全的表现。诗画一般的艺术表现时时弥漫着动人的色彩。在《沂蒙六姐妹》中,对于情感的表达融入东方传统美学色彩,将中国传统美学精神融入电影当中,从而创造出了电影中的东方美学气质。

(一)情景交融的视听语言

在影像风格上,影片在写实风格的基础上加入大量诗意化的镜头处理,以意融情,给观众带来难得的审美享受与崇高的精神体验。不同于西方电影直抒胸臆似的直白表达,中国人的情感表达更多的体现出克制,润物于无形的特点。借鉴于中国传统绘画的造型方式,“留白”,讲究的是含蓄,给观众保留遐想的空间。影片中的抒情段落,也采用“无言”的方式,“以虚写实”,用细腻的镜头语言以情达意。

影片中曾出现两次月芬与丈夫对望的场景。第一次,月芬为寻找未曾谋面的丈夫,独自站在山坡朝着远去的部队深深凝望,一名士兵慢慢回头,似乎在回应着她的思念,也代表着万千被妻子牵挂着的丈夫,与渴望团圆的妻子完成了一次内心的对话。第二次,在刺骨的河水中,春芬用孱弱的臂膀扛着厚重的木板,士兵快步前行,木板下的春芬吃力地回眸,目光一遍遍从穿行的战士身上扫过,她仍期待着与丈夫的相遇。战场上接连的炮火,穿行的战士,月芬的回眸,通过升格镜头特写镜头等情与景的相呼应,用声与画将这种寻找升华为沂蒙姐妹对所有战士生命的一种深深的关切。

影片结尾场景,月芬、春英凯旋归来,踏入家门后看到“满门忠烈”牌匾,长镜头缓缓跟进,二人缓步进入灵堂,婆婆抱着孙子静坐一旁,春英默默掏出丈夫烈士证放到灵位前,三位跪倒灵堂前相视无言。此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天喊地,营造出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与哭喊或安慰相比,此时的无言更让观众被人物的悲痛遭遇所震动。

(二)表现性写意空间

电影的心理叙事意象空间,是心态化和情感化了的镜像空间和声音空间,这种“自我意识的外化”空间,不再是客观自然空间的实肖再现,也不单单是展现事件和情节的环境空间和叙事空间,而是人类主观内在空间和情感世界的外化形式,是人性化空间。环境塑造人物,人物亦能塑造环境。影片导演在影片的创作中,在人物的造型和环境的塑造上更多的融入时代氛围,准确地还原那段历史中人们真实的精神风貌、精神内核,深切的表达出沂蒙人那种对未来新生活的希望幢憬,为过上好日子而焕发出的勃勃朝气和激昂的热情。

影片一改战争题材影片对于人物造型的塑造,影片角色穿着干净时尚,尤其女主春英一袭红装,处处透着对美的追求,红色革命带来的美好以及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片中对新媳妇与丈夫之间情愫的处理,与丈夫擦肩而过一段中,红色元素占据画面重心,象征着夫妻二人对于团聚生活的期待和向往。以婚房、荷包、红衣为情感连接点,丈夫归来初入婚房时,满脸喜悦四处打量新房,红窗花红被套,崭新的婚房中一切新鲜而又美好,他手拿荷包轻轻抚嗅感受着新婚妻子的气息;月芬得知丈夫归来时,身着红衣在林间纵情奔跑,回到家中望着空荡的房间失望落泪。镜头画面以交叉蒙太奇的剪辑以及升格镜头的处理,渲染出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 :丈夫对妻子向往中的兴奋感,还没见到妻子就要再次离家的遗憾;妻子得知丈夫归家时的喜悦感,擦肩而过不得相见的落寞,均在情与景之中得以体现。原本写实性的空间,一栋靓丽的新房,在前后镜头情感的交相呼应下,转化为丈夫与妻子对于家庭团聚的精神寄托,令人动容。

三、结语

无论主旋律电影还是战争题材电影,作为电影这一艺术形式,都应把以情动人放在首要位置。在电影市场突飞猛进的当下,在进行主旋律电影市场化的同时,在商业性和思想性的基础上,仍应注重影片的艺术性表达,不断继承和探索“本土化”的美学呈现。《沂蒙六姐妹》将情感表达落脚于“人”的身上,通过沂蒙山区鲜活的人民形象,以情动人,以艺术化的情感表达深刻诠释沂蒙精神。打破主旋律影片与艺术电影之间的壁垒,以独特的艺术构思和细腻的情感表达,扩展了中国电影主流表达的视野和模式,掀开了对于本土艺术形态探索的帘幕。

(特约编辑:李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