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慧
梁平波,是一位知道怎样画、画什么的画家。西藏很遥远,藏民很亲近;山乡很偏远,农民很亲近;连环画很过时,小人书很时尚——他于各色的大人物、小人物之间,塑造了一系列在新中国美术史上具有标志性的公共记忆作品。
像雪山般纯洁 如阳光般炽烈
一种被阳光照亮的不凡境界,一片如史诗般的宽广视域。
苍茫的雪域、高远的天空、灼热的太阳下,那一群群盘旋的雄鹰、骚动的牛羊、奔腾的骏马……此刻都在青藏高原清冷的空气里散发出青稞酒特有的醇香。
2022年7月30日,这场人们期待已久的“阳光史诗——梁平波作品捐赠展”在浙江美术馆盛大开幕。静静地品读画作,不时散发出的油墨馨香弥漫四周……一幅幅珍贵的画面,一张张生动的脸颊,一双双迷人的眼睛,伴随着梁平波独具魅力的水墨丹青走进苍茫世界。
▲梁平波 《走进西藏》组画(局部)中国画 140×360cm 2002年
尤为难得!此次作品捐赠展览共展出捐赠作品36幅,加上其他展览作品计185幅。其中,捐赠的36幅作品都为大尺幅精品:《走进西藏》组画、《高原号声》《羌塘晨曲》《淡妆浓抹总相宜》《阳光下》《起程》《乌镇一景》《开犁》《西藏印象》《情系草原》《春之歌》《祈盼》《雄鹰》《奋进》《雄风》《牧马人》《草原飘香》《听涛》《牧归》《春回大地》《民族魂》《木卡姆》《听惊雷》《潘天寿像》《黄宾虹像》《学界泰斗蔡元培》《阳光沐浴》《沁园春》等,总尺幅达1220平方尺,相当于150幅四尺整张或300幅四尺对开的作品量;特别是捐赠作品《走进西藏》巨幅长卷组画,由9幅大画组合而成,总长32.4米、高1.4米,画有187个藏族人物形象。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在零乱的画案,也投射在梁平波笔下的人物身上。看画面上各色人物的墨色在光影中晕染开来,那云烟、那细雨、那庄严,那联袂舞动的藏袍皱褶,让身后那片格桑花在雪域新鲜绽放。
雪域高原,我又来了!
大地之上,天域之间,一股浩然正气随着创作激情奔涌开来:在拉萨,在那曲,梁平波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每天画速写,热切地倾诉自己面对青藏高原从未有过的激动。
大地之上,天域之间,一股被冰寒的气候笼罩着的茫茫雪海,那冰峰卷浪凝结成一片的雪域世界,那有屋脊巨川的雅鲁藏布江广袤无垠的藏北草原,被灿烂的阳光照射着。
大地之上,天域之间,一片孕育着世界最具独特风情的藏民族的远古雪域高原,有挺拔的骨架,有坚韧的性格,有鹰一般的眼界和志向,有山一般的深沉和信仰。
▲梁平波 《走进西藏》组画(局部)中国画 140×360cm 2002年
就在这奇幻的天宇下,梁平波创作了这幅独特而悠远、沉重而博大的人文历史长卷——《走进西藏》。
这幅长卷以众多生动的人物、草原雪山的背景、金色的藏文经义,连接而成一个丰饶而壮阔的风情长廊,强化着现实和精神界域的希望和阳光的主题,让一个民族的历史感活在生机盎然、蓬勃向上的气息之中。当面对这样的长卷,我们仿佛被这热烈而隽远的情绪所点燃,便与画上的人一道,穿行在雪山高原之间,走进新的时代,走向灿烂阳光。
那里,闪烁着世界上最为丰富和耀眼的阳光;那里,蕴藏着地球人类多少逝去的隐秘——梁平波将生命的渴望、创作的向往投向那片神奇高远的天空;梁平波将创作激情投向那火灼的太阳,天宇里闪动着无数星星,晚风送来一阵又一阵青稞酒的醇香……这切身的感受激发了梁平波真挚而强烈的审美情感。
那时候,从西藏回来的梁平波总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激情,独自躲在租借来的大画室里,用笔、用心、用情画出那些深深地感动过他的藏民。那段时日,梁平波每天清晨走进画室,傍晚再次返回画室直至深夜。
如果发现生活美是艺术家特有的敏感,那么,创造艺术美则是艺术家的功力了。
▲梁平波 《羌塘晨曲》 中国画 250×193cm 2006年
然而,又该如何表达心中的西藏?
在布达拉宫和大昭寺采风时,讲解员说的一句话让梁平波惊叹:在西藏,最不值钱的是金子!讲解员不过是借此间风景,巧妙地表达一种具有辩证意味的价值观。
然而,在西藏,在拉萨,在林芝、日喀则和江孜,梁平波所到之处无时无刻不看见金子:在天穹下,被施以各种各样形态的宫堡之顶和寺庙之中,作为人间最高贵的表征,装饰着那些圣洁庄严的处所,金光灿然,无比辉煌。
同样,当梁平波在走访西藏各地的旅途中,当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那些一步一叩头的朝拜者、那些花一两年时间到达信奉地的信徒时,凝目回望他们身后的砂石路,梁平波觉得那条路其实就是用“金子”铺就的。不过,那金子积在藏民的心中。
于是,当那一声笑眯眯而又庄重十分的“扎西德勒”相互道出时,梁平波骤然明白了什么是这里最高尚和最贵重的:高高的雪原,庄严的珠穆朗玛峰,是青藏高原最尊贵的象征,而一条洁白的哈达,便是藏族同胞金子般的心。
夜深人静,梁平波每画一笔,都像第一次到达西藏时那样激动难抑——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不跃然纸上。尽管很少有人能完整地表现西藏,表达那曲,而梁平波因为内心那种无比的激情和期望,让他把对藏民的爱鲜活地呈现出来。切身的认识激发了梁平波真挚而强烈的审美情感,内心的激动,形成了巨大的动力,笔墨所到之处均是高原风物。
▲梁平波 《起程》 中国画 250×192cm 2006年
意外。惊喜。感动。
你看,肌理丰富,厚重明快,除了注重中国传统“笔墨技巧”之外,同时也强调了“人物画”的造型和素描效果。
不是吗?一位有力量的画家,始终把持着真正的创作自由,彪炳艺术的精神价值,追求艺术的目标,引领时代的风尚——梁平波坚守传统的执着,又开创新的风尚:一个个沉稳、恬静、鲜活的人物形象,让一个民族蓬勃向上、天真虔诚、睿智刚毅的精神气质洋溢升腾在西藏风情的色彩墨韵之中。
画面上,不论是高举经轮的老人,还是怀抱婴儿的妇女;不论是马背上彪悍的骑士,还是吹着大法号的喇嘛,梁平波都一丝不苟地从搜集的素材资料中找到模特,与这些人物倾心交谈,然后把自己的乐观和激情融化在这些人物的形象上。所绘的众多人物,形象而生动,自然而丰满。
画面上,不论是那被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唐古拉山脉和横断山脉牢牢维护着的高原,还是蜿蜒曲折的苍莽山体,都裸露出岩体的赭褐色——山体深处,堆起一座座雪白的穹顶。有如天际,一片瓦蓝瓦蓝的穹苍。
画面上,人和雪山连为一体,人和大地融为一体,人和天宇化为一体:大地在这里与天体相接,一切浑然天成——水墨丹青,是绿色的草场,是成群的牛羊,是沿山而筑的村落。
画面上,一切都是那样静谧而又那般敦厚:天人合一的界域,生息着淳朴勇敢的藏民族——如雪山般纯洁,如草原般宽广,如岩石般坚韧,如蓝天般透明。
▲梁平波 《阳光下》 中国画 252×192cm 2006年
仿佛这些图景已经在那高远的天宇之下凝结了千百年。
深深感动梁平波的不仅是藏民的坚韧、淳朴、热情和豪放,也不是一味地沧桑,重要的是,梁平波赋予藏民一种深沉而又豪迈的形象:
像高原一样辽阔,像雪山一样纯洁,像阳光一样炽烈。
史诗般的生活 史诗般的画卷
梁平波坚信:画家与时代是血肉相连的。
“我早年曾在美术学院系统学习,毕业后一段时间专门从事美术工作。后来因工作变动,只能在公务之余练字习画。两次进藏,雪域独特的风情习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淳厚质朴的藏民更激起了我的创作愿望。”梁平波在高原搜集大量素材的同时,以中国画的传统为基础,结合一些西洋画的技法,创作了这批反映藏民生活的作品,希望能将藏民特有的民族气息鲜活形象地传达出来。
▲梁平波 《淡妆浓抹总相宜》 中国画 250×193cm 2006年
在浙江,提起人物画总离不开“浙派人物画”。20世纪50年代,在浙江美院出现了像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顾生岳、宋忠元这样的代表画家与代表作品。
无疑,梁平波的西藏人物画是对“浙派人物画”艺术语言的一次更新,是对绘画神韵的一种腾跃,更是对“浙派人物画”的传承光大。他以雄浑的《高原号声》奏响民族奋进的号角;他用《起程》驾驭的沉稳,昭示一个族群的新生;他凭张弓箭发的《雄风》展示藏族汉子的坚毅;他以宁静祥和的《祈盼》记载藏族僧众的灵魂。
看吧!《天路》《起程》《高原行》《飞雪》《雄风》《阳光下》《高原号声》《走进西藏》荡气回肠撼人心魄……品读藏族同胞的刚毅、善良、热情、豪放,感受画家驾驭传统笔墨与现代造型的表现能力,禁不住被画家对雪域高原深沉炽热的爱恋和沉雄勃发的浩然正气深深地感染。
实际上,梁平波西藏题材人物画创作是一个大系——以“走进西藏”为总纲,纲举目张,而其他诸多非长卷的作品,都可以视为这一长卷的“目”。
于是,放眼望去,让观者“目”不暇接,对于画家已经积累的生活与素材来说,这一题材显然远没有就此“长卷”而罢休,梁平波一路走,一路画,一路收获。
就在这一幅幅绚丽多姿的画卷上,无论大画小品,有半身和全身的特写人物,有吹大法号的喇嘛仪仗,有载歌载舞的欢乐人群,有围坐火塘烧酥油茶的妇女,有专心致志镌刻经文的石匠,有彪悍的草原雄鹰。不同层次的人群横向地蜿蜒伸展,构成长卷的主旋律,组成了雪域藏民真实而动人的代表。他们或站成一排,或围坐一圈,或凝视画外,或回望群山,形成了有张有弛、有紧有松的大节奏。梁平波很注意将之融合而成大的墨块结构,突出不同的构图韵律。
▲梁平波 《走进西藏》组画(局部)中国画 140×360cm 2002年
韵味是中国画的精髓,在这些画作里,韵味可谓用到了极致。看那远处的人群、奔走的牛羊、飞驰的骏马和苍莽的雪域群山,穿梭在节律转合之处,真实地再现了雪山草原的情景和那浓浓的藏民生活风情,并将长卷的空间从人们的脚下,推向画面深处,推向雪域高原。那祈求幸福和祥瑞的金色经文在空中穿行,散布出一种特殊的文化气息,和那山川、人群、牛羊一道,传达出藏民独特、丰富的精神世界。那金灿灿的经文又有如闪烁的光斑,强化了现实精神界域的希望和阳光的主题。
为了画出这种浓厚而又深沉的效果,梁平波大胆使用了多层而又强烈的笔墨手法。他把墨色一层层地往上叠,像刻画山石一样刻画着各色人物。尤其在手、脸的处理上,用不同的皴法,不拘一格地塑造着这些饱经风霜的面庞,镌刻这些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仔细地欣赏那高原人群风吹日晒所特有的皱纹,那坚韧而挺拔的骨架,那沉稳而自信的神态——那种强烈而又富含紫外线照射时的光感,既照射着画卷中运动的人群,也照射着画卷外阅读的人们。
在这些画作里,我们似乎真切地读到了世世代代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藏族同胞的勤劳、勇敢、智慧、美丽和善良。那数百张西藏人物的单幅作品,同样震撼人心。透过画作,人们听到了梁平波《高原号声》奏响民族的声音,感受到以《奋进》中的群马表达震撼人心的高原气势,感受到以《西藏印象》的金碧辉煌承接地球之巅的阳光,点亮了藏民内心的期盼。
于是,我们心中的疑惑皆消,心生欢喜,久而成敬佩。当青藏铁路开通的喜讯传来,梁平波铺纸挥毫创作《天路》——近景是藏族父老手捧青稞酒、哈达欢天喜地地迎接火车入藏,远处高高的铁路桥上,装满援藏物资的巨龙飞驰而过,而奔跑的藏羚羊不仅增添了动感,更暗示出青藏铁路修建过程中对环境的保护。一帧《天路》绘就了华夏民族蓬勃向上、天真虔诚、睿智刚毅的精神气质,洋溢升腾在风情万种的色彩墨韵之中。
▲梁平波 《走进西藏》组画(局部)中国画 140×360cm 2002年
此时的他,激动不减。在创作《春之歌》三联画时,梁平波兴奋得整晚睡不着,夜以继日地挥毫作画,以至于画完后大病一场,被家人送进医院。
难以想象,这些作品都源自梁平波于1995年和2001年两次走进西藏的收获——攀雪山、走草原、访喇嘛,马不停蹄,“每次回来,总无法忘怀那神奇的地方……那里世世代代生活着的藏族同胞。他们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透着刻苦、勇敢、智慧和善良。他们愉快地生活,他们纵情地歌唱,手中的转经轮不断转悠着希望。他们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激励着我拿起画笔。”
艺术的种子,在梁平波的心里深深扎根。就像所有书画家夜以继日、焚膏继晷一样,梁平波把所有业余时间,都赋予了绘画。
时光流逝,光阴如梭。20世纪60年代初,梁平波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70年代初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也就是现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这两所中国美术教育最高学府的一些基本教育思想,给他留下了深远的影响。中央美院强调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强调扎实的写实基本功;中国美院强调中西融合的思想,强调形神与笔墨兼备的艺术追求,二者共同塑造了梁平波的艺术气质。
尤其是以中国美院中国画系为代表的“浙派人物画”的风格追求,更成为梁平波的艺术精神——蔡元培先生高扬“以美育代宗教”的启蒙精神,树立了“兼容并包”的学术思想,企望从艺术角度唤醒民众的民族意识,通过“创作东方之新兴艺术”来实现国家的振兴。
▲梁平波 《奋进》 中国画 182.5×145cm 2003年
潘天寿先生作为现代中国画的一代巨擘,早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画面临严峻挑战的情势下,把振兴民族艺术与振兴中华民族的精神联系在一起,坚定地提出“传统内部创新”的艺术主张。建院几十年来,强调“融合出新”和“传统出新”的两条学术脉络,已经在中国美院形成了精神潜流。
神州大地,写不完沧桑巨变;华夏民族,数不尽风流人物。倡导先进文化,弘扬民族精神,是梁平波创作的永恒主题。继西藏长卷、组画和江南水乡系列之后,他又酝酿、创作了“浙江名人”人物系列作品。从《潘天寿像》《黄宾虹像》等人物画作里,我们不难看出这条学术脉络的传承。梁平波始终坚信文艺对人民、对民族、对国家的意义,而用激情迸发出的创作,是对生活、对社会深入理解的最佳体现。
那么,梁平波的作品为何如此传神达意?
摈弃苍白,尽显浙派人物画功底。仔细品读梁平波西藏系列作品中的人物,无一不向人们展示了他深厚的人物画功底。这种以写实画风完成了对中国传统人物画重大变革的浙派人物画,与同时代其他的中国人物画作品相比较,可以看出梁平波一流的写实技巧。
写实,始终有一种庄重的美,一种具有难度的美,而且永远保持着受众的广泛性,最直接地保证了人民性的价值取向。比如,梁平波创作的西藏人物,就完全改变了过去人们所描绘的原始落后的悲凉氛围,而强调了高原的独特风光,壮丽而又奇特的空间,异彩纷呈的民族风情。
在梁平波眼里,新时期浙派人物画的发展,依旧要处理好绘画艺术相对的“变”与“不变”。浙派人物画与中国古代人物画相比,具有全新的画貌,但其中仍保存有中国古代人物画的骨法用笔、形神兼备的优秀传统。“变”不是绝对地变,“不变”也不是绝对地不变,在“变”与“不变”中,浙派人物画一定可以走得更远。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要画那么多西藏人物的原因。
▲梁平波 《春之歌》 中国画 178.5×384cm 2004年
梁平波有自己真切的回答:“其实,这不是哪一个画家的个人偏好,因为西藏的魅力是为世人所公认的,对于画家则更不用说。”重要的是“走进西藏”的意义,绝不仅仅是题材问题,更是作品的画题,但又不仅仅是一幅作品或一个系列的画题——其实就是“走进现实,走进生活”的同义语。这种创作状态,真是令人顿生敬意。梁平波的“走进西藏”系列作品,无疑为我们振兴新世纪中国人物画创作树起了一种值得景仰与参照的标杆。
这就不难发现,梁平波的艺术情怀深沉而宽广,这与他的艺术气质和个性有关,所谓风格即人,一种风格或艺术追求,总是曲折地反映着艺术家特殊的性格,以及他对世界的认知和态度,一切艺术图景与内心悸动的生命感受同构。从这些时代人物身上,人们完全可以体会到梁平波恢宏博大的胸怀和情操——善于通过时代人物表达时代声音和精神标高。
有幸走进梁平波的艺术世界,人们发现他用大爱去感受人物,去完成艺术创作,真真切切、坦坦荡荡。正如中国美术学院原院长许江所言:梁平波先生始终注重以现实主义精神磨砺自己的画风,以雪域风情陶养创造激情,以藏民生动形象锤炼人物的丰富内涵,并努力将笔墨、激情和塑造融合为当代中国人物画富有创造性的表现语言。史诗般的生活,史诗般的画卷。
如今,再次走进梁平波开阔平和又充满激情的内心世界,从他高高的17楼画室俯瞰繁华大地,我们依然坚信梁平波画中所表达的人民性,使得那些作品现在看来依然纯真自然,依然震撼人心。
格桑花已淡去 杜鹃花又盛开
夏至已至,去上林湖拜访“大梁”。远远望去,庭院里那如烈焰般燃烧的红杜鹃,就来自当年他画小人书时去过的缙云大山深处。
门卫问:大梁,就是那个画连环画的梁平波?我们这代人都看过他画的《一千零一夜》《笑面人》《十字军骑士》……至今让连环画爱好者记忆犹新。
不觉心中窃喜:对呀,就是那个大高个儿、戴着眼镜、还画得一手好连环画的梁平波。20世纪70年代,梁平波从现在的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毕业后,擅长中国人物画的他早年从事连环画、年画、宣传画的创作和编辑工作,画了上千幅连环画呢。
▲梁平波 《草原飘香》 中国画 181×145cm 2003年
那是四十多年前,一位《工农兵画报》的记者——梁平波来到缙云县大源镇马加坑村,创作以马加坑人劈山开田建设新山村为题材的连环画。在这些日子里,他翻山越岭和山里人一道搬石挑泥,夜以继日、呕心沥血。为了充分反映山区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精神面貌,他颇下苦功,常常是人家休息、睡觉,他还工作不止。
梁平波,就是那个最早以画小人书出名的大画家。
或许,你还记得那本叫《马加坑》的连环画。
有一天烈日当空,大家都在午休,梁平波却外出去搜集素材,在坑边写生了一张岩石山泉。而当他拿下画稿时,早已汗流浃背,身上结起了一层白花花的盐。
对搞创作的人来说,不只是用汗水换来素材,还得绞尽脑汁才能成作品。“画了再改,改了再画”是梁平波传授的创作秘诀。回忆起那个白天劳动、晚上画画的年代,梁平波感觉很单纯很快乐。
常常是,与农民一起劳作,翻山又越岭。而农民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梁平波最好的写生模特——脸色如陶罐的山村老汉,艳如红桃的山乡姑娘,嬉笑如核桃般的乡村老太,一张张生动的笑脸,都活跃在劈山造田的热闹场景中。
常常是,要在没有电、没有桌子的环境里,按时创作完成一本连环画,艰辛的脑力劳动不必说,伴随着的还有那个年代的艰苦生活。“吃番薯,你绝不是我的对手。”那会儿刚出大学校门不久的梁平波在野外劳动,绝对一口能吞好几个番薯呢!
常常是,劳动很艰辛,生活很艰苦,但都磨灭不了梁平波画画的热情。他一边歌唱、一边讲笑话、一边说奇闻、一边开怀大笑,村民们都很喜欢身边这个能带来快活的小“大梁”。“
▲梁平波 《西藏印象》 中国画 252×192cm 2006年
假如,你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搭上时代脉搏,那么应经常到生活中去,去体验、去观察、去积累素材。无论是写实的、意象的,还是抽象的艺术,都离不开生活的最初启迪。”梁平波领悟到了画中的真谛——最平凡的生活中蕴藏着最深刻和最永久的魅力。
时光,像缙云深山里的松鼠,跑得飞快。转眼间,那本叫《马加坑》的连环画终于在《工农兵画报》正式发表了。这本令当地人引以为豪的“小人书”,至今让缙云山乡人民深受激励、兴奋不已——那苍松、那翠竹、那泉水、那野花……是与山乡人民改造山河的热血激荡在一起的呀!
时光,像一首长长的诗,且行且歌吟。
在梁平波心里,连环画中的许多形式是影视无法取代的,其内容的历史性和思想性是卡通所无法比拟的,有些图画更可为学生学习历史提供参考,比如各个年代人物的穿着。
时光,像一首长长的诗,且行且歌吟。
在梁平波眼里,日渐繁荣的“小人书”市场是个需求扩大的信号,但市场也对出版方和创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确保内容、绘画和印刷等质量的前提下,不仅要满足收藏者,更重要的是连环画终究还是面向大众的文化产品,无论是内容还是价位,更要符合大众消费的特点。
▲梁平波 《潘天寿像》 中国画 179.5×96cm
曾几何时,中国的青少年将图文并茂的连环画作为获取知识的重要渠道,并将连环画的持有量视作向伙伴炫耀的资本。如今,“小人书”已经成为一种“文物”,勾起多少人对往昔的回忆,又吸引多少始终如一的收藏者,像蜜蜂一样围着梁平波团团转。
要知道,除了《马加坑》,梁平波还画过很多外国题材的连环画,如《十字军骑士》《一千零一夜》《飞碟之谜》《枪手》《笑面人》《幽灵岛》……都颇受连友们的喜欢,大众对连环画的情结可见一斑。
闲聊间,梁平波竟然透出几分得意:连环画最早出现于古代书本的插页之中,当时在中国、法国和意大利等许多国家出版的书本上均可见这样的插图。新中国成立后,这种包容知识性、趣味性和艺术性的“小人书”受到中国人极大的欢迎和追捧,有的“小人书”还一次性印刷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册。
不难发现,在梁平波的连环画世界里,绝无矫揉造作的情感诉求,也无玄虚空妄的所谓艺术理念,只有他生命体验的真实性和艺术表达的真诚性——珍视内心的情感体验,并把它表达出来,便是对艺术创作的尊重,也是对观者的尊重。梁平波以赤诚的心画真情的画,无论是再现西藏,还是表现江南,或是呈现小人书,都那么引人入胜、感人肺腑。
拜读梁平波的作品,走进他开阔平和又充满激情的内心世界,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绘画成就,一定会使后人在研究浙派人物画时,自然而然地记住这位挚爱生活的著名画家。
人生,是一条河。由画报记者到编辑,由省委宣传部部长到省委副书记,梁平波的人生经历就像他笔下的连环画,一环连一环,精彩无比。
人生,是一棵树。无论梁平波曾经官位有多高,画家身份有多火,梁平波的为人处世就像他笔下的风物,决不刻意为之。
而今,退休之后的梁平波有幸成为纯粹的画家,尽管人们不再叫他书记、部长,而是叫着最亲切的两个字:“大梁”,他却甘之如饴,能心无旁骛地专心作画,令他心生欣喜。
如今,隐退于湖光山色之间,梁平波可谓妙笔生花。哦,你来过这个属于他自己的“小西湖”吗?
▲梁平波 《牧归》 中国画 182×145cm 2003年
这是属于梁平波放达笔墨的一方普通小园。
这儿有“三潭印月”——岸上金桂婆娑,柳绿花明,与雕栏画栋的建筑相映成趣。湖中有岛,岛中有鸟,园中有林,是一处步移景新的江南水上庭园。
这儿有“花港观鱼”——池中群群红鱼,来自千岛湖。池岸曲折自然,池中堆土成岛,池上架设曲桥,倚桥俯栏看,上千尾金鳞红鱼结队往来,泼剌戏水。
这儿有“柳浪闻莺”——环绕水榭的樱花、红梅、茶花等花丛,衬托着高山杜鹃等众多不知名的异木名花,这里竟成为一个自种自足的百花园。其间黄莺飞舞,竞相啼鸣。
这不,恍惚的脚步,突然被眼前景致所牵引,这清美的图画似曾相识。蜿蜒迂回的石板路中,清晰可辨那深深浅浅的足印;风景延伸之处,还萦绕着望眼欲穿的画中身影;湖光倒影里,幽幽飘荡的柳枝伴着花红,依然深情款款相依相随。
画画,对于梁平波而言,是他每天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而在这样的佳境中抒发情感,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如果,旷远的青藏高原、粗犷拙朴的藏民给了他无尽的艺术灵感和激情,那么,他长期生活着的婉约细腻的江南,又何尝不同样叩动他的心扉?长期生活于斯,梁平波对浙江这方热土自有非同一般的挚爱和深情。
浸润江南日久,温文尔雅的梁平波很少外露和张扬,也从不在人前显露自己内心世界之丰富,就像他画室里的那幅小品一样:怀抱羊羔的藏族女孩,亲切平和,朴素又自然,也正像他的内心世界一般,意蕴绵长。
如今,伸开双臂怀抱心中“小西湖”的梁平波,养花养鱼、种地种菜、写字画画,迎来一个艺术新天地。
逢周末,去上林湖,赏花品茶,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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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 / 《品位 • 文艺空间》2022年7月刊
编辑 / 王金双戈
审核 / 毛晓青
(信息来源:品味文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