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总被人们定义为“厦漳泉三兄弟”。
厦门撑起了洋气的外衣,南洋归侨在这里营建出了中西合璧的城市。
改革开放,这里又成了得风气之先的经济特区。
△ 厦门。图源:图虫创意
泉州挑起了千年来的厚重脊梁,
这座“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成为了全人类的文化遗产。
它将中国的瓷器、丝绸和茶叶远销中东和欧洲。无论是奥斯曼的苏丹、波斯的沙阿还是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无不为这些发自刺桐港的宝货而赞叹。
△ 泉州。图源:图虫创意
那,漳州呢?
它只配当一个小透明吗?
今年春节我去逛了一圈才发现,这个宝藏城市被严重低估!
无论旅游、历史文化、饮食还是经济地位,漳州都低调得出奇。
选择春节去闽南,当然是为了享受它的年味。
我一个北方人,从小在城市里点着炮仗度过春节,
如今,“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旧俗,已在“环保”的浪潮中偃旗息鼓数年。
但我的思想觉悟不够高,
家乡过年不许放炮,那就去能放炮的地方过年。
我从上海出发,一路沿着宁德-福州-莆田-泉州-厦门-龙岩-漳州走过,几乎转遍大半个福建。
闽南的有趣自不必说,
一座座香火旺盛的庙宇,一尊尊形态各异的神祇,足够寻找到想象中的“年味”。
漳州,最先抓住我神经的,是它名声在外的小吃。
漳州小吃撑起了台湾美食的半边天。
台湾三分之一人口的祖籍都来自漳州,
美食也是如此,漳州一出手,台湾美食都得靠边站,
台北夜市上那些诱人的食物,总能在漳州寻到根。
△ 果汁。
漫步在古城里面,要说最别具一格的食物,莫过于它的“果汁”。
老城里面开着许多果汁店,没有网红店浮躁的装潢,
这些小店甚至有几分简陋。
店家简单粗暴地扳动操纵杆,让汁液从齿轮中汩汩流出。
如果只是一些平平无奇的苹果汁西瓜汁,那我也没必要在这里分享。
漳州果汁界的头牌,是片仔癀+甘蔗组合,有些店还可以加上柠檬。
△ 漳州和台湾地区俗称的“片仔癀草”,学名叫白凤菜。图源:图虫创意
到了片仔癀的老家,才知道这东西并不仅仅是中成药,它本身就是一种植物。
没有中药的苦涩,片仔癀果汁喝起来宛若玉露琼浆。
酸酸甜甜,绝对是清热降火的神器。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只要六七块钱一瓶。
我走一路喝一路,有了它,在漳州我就没喝过水。
钟爱片仔癀的漳州人,可能血液都是绿色的吧!
△ 漳州碱面。图源:图虫创意
迥异于执迷大米的邻居们,
漳州可能是最爱吃面的南方城市。
卤面、沙茶面、干拌面、手抓面、猪蹄面……
看着菜单,我甚至以为自己置身山西。
△ 漳州卤面。图源:图虫创意
卤面堪称漳州面食的扛把子。
单是“卤”,就要用肉丝、笋、香菇、黄花菜、豆芽等材料精心熬制。
出锅时还要加上卤肉、卤大肠、油条之类的浇头,
混上香菜、胡椒、炸蒜渣的香气,
每一口吃下去,口腔里甚至会有回甘!
那些价格敏感但是又口味刁钻的学生们,总是厨师最好的检验官。
每到一个新城市,莫邪君总喜欢跑到中学附近找找食物。
有家洋老洲卤面,在漳州一中门口活了下来,
还越干越兴旺,
我估计它送走的毕业生比校长都多。
△ 漳州小吃面煎粿。
漳州人的碳水乐趣,远不止面条。
滚着黄豆粉的麻糍,芯里还夹着脆片,将软糯与酥脆的口感融为一体。
务必趁热吃的烧肉粽,其实是在葱油和卤汁里打过滚的糯米,包住了红烧肉和虾干、瑶柱、板栗、花生的组合。
还有外表金黄、包进花生芝麻馅的面煎粿,站着甜辣酱吃的菜头粿……
漳州小吃,保守地估计,狂吃两周不重样!
它,才是最低调的闽南。
福建土楼尽人皆知,
“四菜一汤”的南靖土楼也早就成了厦门旅行社的金字招牌,
可这些,都在漳州。
即使是曾经旅游业狂飙突进的年份,
漳州也一直悉心呵护着自己独有的特质,
从未跟老大哥泉州和漂亮姐姐厦门争夺光环。
它将无数宝藏深藏在城市的角落,等待着远方的旅人前来发掘。
莫邪君探索城市的重点,
总是更多地放在人文景观。
一座城市的肌理,总离不开那些纵横的街道,
和身处其中的人。
在卫星地图上很容易看出,漳州的历史街区远不止市中心的“漳州古城”。
东边的柑仔市和北边的新华东路也有着大片的老房子。
传统建筑那两面坡的屋顶,和闽南的红瓦,
在现代的钢筋水泥中格外耀眼。
在新华东路,
热闹的街市上穿梭着商贩、顾客、街坊邻居、上班的年轻人……
“勇壮简易”和“闽越雄声”两座高大的牌坊,横跨在街心。
青白石雕刻出古朴吉祥的图案,
几百年来,默默地祝福着穿行其下的行人,
它,已然成为了这个街区的灵魂。
牌坊下蓦然回首,甜食店的烤箱正飘来阵阵香气,
香甜软糯的闽南风味,在古老的雕梁画栋间萦绕。
漳州的生活离不开味蕾的愉悦,
也舍不下对历史的眷恋。
市中心的老城,绝非仿古街区,
建筑与街道都是真材实料,
只不过古城整修工程给这些老家伙略施粉黛。
在文庙附近立着“尚书探花坊”和“三世宰贰坊”。
两座文牌坊,与新华东路那两座武牌坊遥相呼应,
让这座低调谦逊的老城文武双全。
就像相距不远的文庙和武庙,
孔子和关公,一起保佑着这座城市的子民。
正月,是漳州庙宇最繁忙的时节,
这里不像泉州那样多元,
没有印度教、摩尼教和伊斯兰的太多印记。
但是佛教、道教和那些外乡人不曾听闻的地方神明,
在这里各有一片天。
△ 漳州诏安关帝庙。图源:图虫创意
文昌帝君的庙门口,
小青年们排队祈求神明保佑“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也不乏母亲为子女求功名、烧金纸。
△ 师傅正在制作灯笼穗。
祠堂里供奉的祖先,也少不了在这段时间里接受子孙后代密集的“保佑”请求。
于是,手艺人不得不忙碌起来,
接收着来自“林府、黄府、陈府、张王李赵府……”雪片一样的订单,
他们从篾片开始扎起,糊上图特制的白色灯笼纸,
在白底上徒手绘出五颜六色的图案。
买家挑选吉时,将这些纯手绘的大灯笼挂到家族的祠堂里,让列祖列宗香火不绝。
△ 漳州古城。图源:图虫创意
行走在漳州的街巷,
最不缺的就是惊喜,
无论是食物、建筑,还是那些可爱的人儿。
在漳州战备大桥头,屹立着一座威镇阁。
△ 漳州威镇阁。图源:图虫创意
楼阁与大桥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
似乎正是为海峡而定名。
名字肃穆的威镇阁,塑造了一个生活气息浓郁的公共空间。
它脚下的小广场可是附近老年人的社交中心。
那里是芗剧团的重要活动地(漳州老城区在芗城区),
这里的爷爷奶奶大叔大妈们不跳广场舞,他们听戏!
莫邪君来自北方的曲艺之乡,从小对生旦净末丑还有几分谙熟,
虽说闽南话一句也不懂,
但我还是找了个凳子,坐在一群阿公阿婆之间静静聆听。
上初中时,校门口的地铁站是一个下沉广场,自动扶梯安装着筒状玻璃罩,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回音管道,
每天都有几个爷爷在电梯口弹起大阮、拉起胡琴,唱起最oriental的戏剧。
广场,就是他们最酷炫的舞台。
老人、工人、农民总是我偏爱的拍摄对象,
镜头总是聚焦在褶皱的肌肤、涔涔的汗水和沧桑的容颜,
那些市井的、现实主义的题材才更能让人产生心灵的共鸣。
夜晚,我独自徜徉在古城的香港路,就是那两座文牌坊不远处。
骑楼老街的店铺大多已经插上了门板,
路上只留有黄色的街灯,
还未打烊的店铺照射出耀眼的光芒。
△ 漳州老街。图源:图虫创意
我走进篾匠店里闲逛半天也只看不买,阿婆一点也不着急。
她忙着研究她的《澳彩宝典》,
当我捕捉到这一幕,问她可否拍照时,阿婆像个羞涩的姑娘,
赶忙梳了梳她蓬蓬的卷发,方才肯给我摆起pose。
也许上面这张才是我在漳州最喜欢的照片。
满头银发的奶奶一手挎着包包,一手捧着鲜花,
耳钉、戒指、丝巾,精致的配饰一应俱全,
这位摩登老妪,即使走在米兰的街头,也丝毫不会逊于意大利老太太。
在热闹的老街,伴着商贩的叫卖声,她迈着并不矫健步伐,缓缓穿过,
年轻时的她,一定是一位时髦的girl。
看到她我总会想:
希望我们数十年后白发苍苍时,也能拥有她这份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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