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马尔罕古城壁画中的端午:武则天划龙舟、唐高宗猎豹子

撒马尔罕古城壁画中的端午:武则天划龙舟、唐高宗猎豹子

最近几天,由于上合组织峰会的缘故,

乌兹别克斯坦第二大城市、中亚古城撒马尔罕成了全球关注的焦点。

在当代,如果不是此次盛会,

撒马尔罕这个地名恐怕很难进入国人的视线。

但若是谈及历史,特别是过去一千年的中外交流史,

撒马尔罕可谓大名鼎鼎。

自隋唐以来,撒马尔罕便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频繁出现在朝贡、贸易的名单之中,甚至能在官修史书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丝绸之路上的艺术是多文明多族群文化荟萃、文化交融的结晶。

今天我们对其进行知识考古,

不仅要发掘它言说着什么,

而且要发现它背后的深层文化结构。

撒马尔罕古城壁画中的李唐帝后便是异域想象、

自我投射和历史事实的光影折叠。

▲《唐会要》记载:“开元初,(粟特康国)屡遣使献……犬、豹之类。”

撒马尔罕Samarqand,地处阿姆河与锡尔河孕育的中亚“两河流域”地带,早在2500年前,这里就已经形成了发达的城镇文化。至今仍有50万人在那里生活。

大部分读者应该对这座城市感到陌生,然而在唐代,在陆上丝绸之路最为繁忙、繁荣的那个年代里,作为粟特人建立的昭武九姓小国之一,以撒马尔罕为都城的康国虽然面积不大、人口不多,却极富有经营意识。

自欧洲出发,东征的亚历山大大帝曾攻占撒尔马罕;自长安启程,向西进发的张骞也曾抵达此处。在撒尔马罕,张骞见到了找寻已久的大月氏,虽然并未完成联合其进攻匈奴的使命,但打开了中原王朝通往中亚的大门。到了盛唐时代,唐朝在撒马尔罕设立了康居都督府,以这里的康国为中心,建立了羁縻统治。

当驼队载着一批批丝绸从长安出发,穿越河西走廊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翻越葱岭必在这里休整。商队从这里向东南方通过阿富汗的崇山峻岭,就可以进入南亚次大陆的印度文明区域;往西南方是波斯、阿拉伯帝国所控制的西亚地区,并从那里向更遥远的欧洲、北非进发;向北方可进入欧亚大草原和欧洲北部。而印度的黄金、香料,伊朗高原的宝石、手工艺品,以及更加遥远地方的奇珍异宝,都藉由这里,源源不断地输入东方。

长安胡风大盛,心态开放的大唐帝国人民,喜好胡马、胡服,葡萄美酒与胡旋舞为达官贵人宴饮所必备。

粟特人从唐朝接受的影响还要从安西都护府翻越葱岭,进军中亚说起。

在大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之间,决定中亚命运的怛罗斯之战(751年)和导致唐代中央力量退出西域地区的安史之乱(755 - 763年)以前,唐代设置的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曾经创造了中国古代史上唯一一次对中亚地区的全面控制,其管辖范围,曾达到今天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大部、阿富汗大部、伊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等地。这段长达百年的辉煌时期,正起始于唐高宗时期赫赫有名的大将苏定方灭亡西突厥汗国一役。

关于这段历史的文字记载,保存在中国史书如《两唐书》与《资治通鉴》等著作中。然而,由于唐代在中亚当地占优势地位的粟特民族的语言文字早已经失传,我们几乎无从了解这一时期当地人对中国力量入主中亚地区的看法。

早在南北朝时期,撒马尔罕的使者就曾向中原进贡。在唐军败于大食军队之前,康国与唐朝的往来非常密切。

幸而,随着中亚考古事业在20世纪的蓬勃发展, 1965年,苏联考古队在撒马尔罕阿夫拉西阿卜(Afrasiab) 23号遗址房间内(编号R 23 / 1)发掘出唐代粟特国王拂呼缦(Vargoman)的大使厅壁画。展现的是波斯新年“纳乌鲁兹”,印度神话史诗,突厥、吐蕃、高丽、大唐、波斯使节团历史记忆和李唐帝后欢庆端午节的文化杂合。

▲《通典》记载:“何国,隋时亦都那密水南数里,亦旧康居地也。其王姓昭武,亦康国之族类。国城楼北壁画华夏天子,西壁则画波斯、拂菻诸国王,东壁则画突厥、婆罗门诸国王。胜兵千人,其王坐金羊座,风俗与康国同。”《新唐书•西域传》记载:“何,或曰屈霜你迦,曰贵霜匿,即康居小王附墨城故地。城左有重楼,北绘中华古帝,东突厥、婆罗门,西波斯、拂菻等诸王,其君旦诣拜则退。”

自出土以来,该壁画一直受到国际粟特学界的广泛关注,但是在这一学科领域以外的学术界,特别是在国内,对于这一重大发现的认识,却要迟至21世纪初。随着法国与当地考古合作项目不断努力,撒马尔罕大使厅的壁画终于得到了完整披露。如今,已经可以在网上看到这一中古艺术瑰宝的高清大图。大使厅四面墙体壁画,三面保存都很完整,只有东面保存较为残破。其内容根据学者研究,南墙为粟特王波斯新年诺鲁孜节出行图,北墙为唐高宗猎豹和武则天泛龙舟图,西墙为突厥武士和各国使臣宴饮图,东墙为印度摩诃婆罗多史诗场景图。这一壁画情况与唐代杜佑在《通典》的《何国》一章中记载的:“北壁绘华夏天子,西壁则画波斯、拂菻诸国王,东壁则画突厥、婆罗门诸国王” ,以及《新唐书》的《西域下》一章所记载的:“北绘中华古帝,东突厥、婆罗门,西波斯、拂菻等诸王”的内容高度一致。可见当时唐人对于中亚各国的了解确实相当缜密与系统。

▲壁画上的唐朝使节

▲撒马尔罕古城“拂呼缦宫殿”复原图

我们看到北墙壁画的内容,却会惊叹中亚人对于当时唐代中国理解和观察的细致入微。正如上文所言,这幅壁画,不单补充了中国唐代史料中匮乏的图像资料,也揭示了粟特人对于中国的理解。

首先,北墙的观念,就来自于中国的天子面南背北,说明了这一时期,唐高宗与武则天对中亚秩序的主导地位。对面的南墙,正体现了中国古代政治秩序中,称臣的典型形象。 《唐会要》记载:“显庆三年,高宗遣果毅、董寄生列其(康国)所居城为康居都督府,仍以其王拂呼缦为都督。 ”这位拂呼缦大王就是唐朝在中亚地区为管理粟特人的昭武九姓国而设立的“康居都督府”的都督,是唐帝国在中亚两河地区的全权代表。这九国基本上都起了汉姓,撒马尔罕自称为“康”国。 《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记载“君主(指南越王)宜郊迎,北面称臣” 。南墙的波斯历新年场景,大王服饰异常华贵,随行列队十分庄严,整幅画面显得隆重典雅,不正可以看作是“郊迎”吗?对面的高宗和武后正猎豹和泛舟,却身穿轻便的服饰,愉快而欢乐。这样一种画面的对比,展示了粟特人的微妙心态。

▲壁画据研究是“武则天乘龙舟”

其次,在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左侧的武则天泛龙舟图中,众女所乘的龙舟、所梳的双环望仙髻,乐伎所用云和琴,是典型的中原地区的唐代器物,都是中亚原本所无,画工如果没见过实物,断然不可能画得这样惟妙惟肖。曲江池中,鱼、荷叶和荷花、鸭子,以及水鸟给幼鸟喂食等图案,显示出一派富贵祥和的欢乐场景。北墙与东墙突厥汗国壁画的肃穆庄严,南墙粟特新年的典雅华贵,共同使整个大使厅营造出“一日之内,气候不齐”的奇特景致。

▲壁画北墙上“唐高宗猎豹”

从右侧的唐高宗猎豹图来看,狩猎猛兽主题是中亚、伊朗、伊拉克、叙利亚等波斯文化地区,自古以来描摹帝王的标准图像,不能据此认为唐高宗猎豹真有其事。这幅图的主要价值在于,其上的唐代狩猎装备与服饰,均可与其他中土的出土图像资料与实物资料相互印证,可以说是中亚文化与中原文化交流的极佳案例。而在武则天泛龙舟图的细节上,也可以看出文化融合显现的特点:船下水域中的动物长有双翅、卷曲分叉的鱼形尾及一双马蹄足,这种奇特的神话生物,与波斯祆教(又称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中水神、河神为马形的记载显然有直接的关联。

▲唐代李道坚墓中的昆仑奴驾牛图

在一湖池水之上,有两条船,其中一条大船上有九位女子在泛舟。中间一位体貌格外高大肥胖(这是当时的画法,如南墙壁画里撒马尔罕新年祭祀,国王骑马出行,其尺寸之大格外引人注目;再如阎立本《步辇图》中的唐太宗,其体格也格外高大。康马泰认为这是粟特艺术的特征之一),身穿宝蓝色外衣,据马尔夏克教授考证,她就是天后武则天。

然而,洛阳的武则天平常穿着什么衣服呢?《旧唐书·志》第二十五记载:“皇后服有袆衣、鞠衣、钿钗礼衣三等。袆衣,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其衣以深青织成为之,文为翚翟之形。”从中可知,武则天端午节的衣服应该是深青色的。宝蓝色是中亚游牧民族王后独享的色彩,高雅尊贵。宝蓝色与青金石有密切的关系,青金石为中亚今阿富汗一带所出产。撒马尔罕古城大使厅的整个背景便是宝蓝色的。北壁的壁画中,武则天的宝蓝色外衣,毋庸置疑,是粟特画家将康国王后的外服比附于武则天。

如果将北墙壁画与其他二墙的君主壁画相比较,可以较为明显地发现,其他二位君主均以傲人之姿,占据了画面的中心,彰显了王者身份。而北墙的武则天与唐高宗,则由一江曲江水之隔,平分于画面两端,不分轩轾。这立刻令爱好唐史的笔者,想到了《资治通鉴》那条著名的记载:“麟德元年(664年)十二月丙戌,宰相上官仪下狱,自是上(高宗)每视事,则(武)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杀生,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 ”

唐高宗与武则天,并称天皇天后,这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世界历史上也罕见的“天有二日,国有二主”的局面。画出这样的壁画说明粟特人对中华文明、唐朝政治非常关心和了解,两者关联较深。由于朝廷礼仪中没有帝、后平等的规矩,只可能是粟特大使从旁观察或者打听到了相关信息,透视了微妙的玄机。对比明清时期,周边国家和西方国家使节对明清王朝那些啼笑皆非的误会与不解,就能认识到这种深入理解,是多么难能可贵。也只有李氏朝鲜的《燕行录》 ,能够达到相应的高度。同时,也印证了当时唐帝国在中亚政治文化的影响力之大,如史籍中所说,“中外谓之二圣”的“外” ,已经远达撒马尔罕。

▲武则天和侍女

唐朝在历史长河中可以说是少有的鼎盛时期,

强大的实力辐射海内外,

甚至就连现在外国人喜欢称我们为“唐人”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而唐朝最鼎盛时期便是“开元盛世”,

在这个时期唐朝的国力达到了真正的顶峰。

但是只是嘴巴里说说也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个盛世啊,

还是用一组数据来说话更加浅显易懂

疆域达到了1076万平方公里,南方边界到达越南河静、北方边界到达俄罗斯安加拉河流域、西方边界到达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东方边界到达吉林通化,人口到达了鼎盛时期全国人口总和达到8000万左右。

外交藩国数量达到70个国家左右。

商业非常发达,交通道路四通八达,

各个大都市中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商人随处可见。

国家各地官府仓库粮食堆积如山,老百姓安居乐业,

朝廷财政丰富,物价也是十分便宜。

这只是一些比较明显、实在的方面,

那么如此一个盛世真的是唐玄宗一人就能够完成的壮举嘛?

其实不尽然,

要真正达成“开元盛世”这个强国时代这几样因素起的作用非常大,

万丈高楼平地起,唐玄宗也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

唐人重视端午节。笔者阅读《辽史》,发现契丹人也过龙舟节,当时颇感突兀和意外。一般说来,赛龙舟多见于江南水乡,塞北草原竟也过龙舟节?

现在想来,应该是李唐节日传统的遗留和传承。

大唐为何举国上下欢度端午节?

是不是因为与粟特人的新年在日期上接近或相同的缘故呢?

毕竟,大唐在中亚实行羁縻制度近百年。

▲隋唐的衣冠制度是“衣冠禽兽”:禽的部分是文官,兽的部分是武官,其实是根据波斯的习俗而来

武则天所乘坐的龙舟,代之龙头的是格里芬,它的形象是鹰嘴狮身。毛铭研究员认为,中亚人把守护黄金的鹰嘴狮身兽视为龙。显而易见,粟特画家意识中的中国龙可能就是这个样子。阿富汗吐哈特-伊-沙金遗址出土的宝剑,其剑柄便是格里芬头像。从而表明,粟特画匠创作壁画时所依据的是他们自己的知识认知和艺术想象。

▲守护黄金的鹰嘴狮身兽

在武则天泛舟图上,还有一个独特的琐罗亚斯德教的吉祥神兽塞伊娜,中古波斯语称之为森木鹿,它犹如中国的龙凤一样是杂合动物的形象,上身是一双马蹄足,下身是卷曲分叉的鱼形尾,中间是张开待飞的双翼。通常,森木鹿是狗头、鸟身、鹿腿、鸟尾或狐狸尾。琐罗亚斯德教崇尚光明,波斯艺术中的森木鹿是“神之荣光”的表征。它亦与琐罗亚斯德教神话中河神、水神的形体关系密切。森木鹿出现在唐风的绘事中,便是明显的粟特画家对大唐的遥想玄思。

▲壁画上的武则天

水中有四条鱼唼喋,顺时针组成一个“卐”字。“卐”是上古时代部落族群的一种符咒,见之于古代埃及、印度、波斯、希腊等国。最初它是太阳或火的象征,后来成为吉祥的标志。婆罗门教将“卐”视作好运的象征,义为“吉祥万德之所集”。佛教或将其写作“卍”,武则天将其定为右旋,定音为“万”。池水中的鱼拼成“卐”字,又表明了什么呢?在此,可以抛出这一疑问。撒马尔罕古城大使厅四壁上的壁画,是东西方文化、文明交流融合后的艺术结晶,北壁壁画中的李唐帝后是粟特人的异域想象、自我文化投射和宗教认同的形象物语。

总而言之,无论是频率还是规模,在历史上撒尔马罕始终是中原王朝的重要交往伙伴。作为丝绸之路的重镇,无数东西方的商品、人员、文化在撒尔马罕交融、传递,连接起了古代的中西方世界。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中国与中亚的文化联结,迈向了新的阶段。乘着新风,撒马尔罕大使厅的武则天泛舟图,也回流了中土。法国粟特学家葛乐耐(Frantz Gre)的《驶向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中收入《撒马尔罕大使厅壁画都说了什么? 》一文,意大利粟特学家康马泰(Matteo Compareti)的《唐风吹拂撒马尔罕:粟特艺术与中国、波斯、印度、拜占庭》收入《撒马尔罕大使厅壁画上的唐代端午节》一文,这两篇代表当前对于大使厅壁画研究最高水平的论文及收入论文的两部专著,已经由毛铭翻译成中文,并在漓江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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