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皙寅
“爸爸,你早点回家,争取早日重回‘阴间’。”
4月26日晚,我站在楼下,看着窗内向我挥手的娃,拿着他画给我的画。用最大力气向他挥了挥手,然后通过N95口罩含混地回了句,照顾好大家,等我回来,转头向小区门外的“救护车”走去。
▲和娃和窗相望挥别(受访者供图)
是的,我感染过新冠肺炎病毒,出舱康复已有七个月。
刚出舱的时候,总有人问我感染体验。我就好像《绿野仙踪》中多萝西的一样,不厌其烦地反复咀嚼自己这段感染、隔离、进舱、出舱的经历;把亲身经历的疼痛和耳濡目染的感悟分享给每一个主动起了这个话头的人,场景包括且不限于——饭桌上、会议桌上,乃至成了和新朋友破冰的话题开端……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段经历竟然“生命力”如此之长,时至今日,竟然还有太多朋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心态也有了变化,从最开始的好奇,到如今希望借助我的口,听到一些更一手的信息,解除自己的疑惑和恐惧。
先介绍下基本情况,有助于代入感:男,三十一,新闻记者。无基础疾病,日常爱好运动。新冠灭活疫苗接种两剂。
感染伊始:自我隔离,四肢酸疼到黎明
至今,我都记得,那天从家门口到小区门口的路,只有十分钟,确实前所未有的漫长,中途还接了两次司机电话,询问我还有多久能到。我走走停停了三次,大汗淋漓、大口喘气。这时过了饭点,有少许人走出家门遛狗、扔垃圾,还有志愿者在配送物资,每次遇到迎面有人,我都默默侧身,拉开距离彼此加速通过。
临近门口,碰到了社区里的志愿者伙伴,他们放下手中分拣的物资,把手机背光灯打亮,对我挥动,并喊道——早点康复,好回来继续写告居民书、做好P图。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有志愿者午餐时众筹的香蕉,饮料。行李箱里,还有同街邻居赠送的几大条VC泡腾片。
时至今日,我依然难以明确自己是怎么感染的——是帮助没带钥匙的邻居(次日检验为阳性感染)拆窗翻墙入屋,成了密接?还是接触太多生鲜快递,病从口入?
但我清晰地记得写完《保供汽车业》那期杂志封面定稿后的那个晚上,我趴在桌上睡着了,中途冻醒,回卧室睡觉。那一晚的后半夜开始,觉得身体不适,关节酸疼,头有点晕起身喝了几杯水;上床后,头脚颠倒换了个睡姿。
彼时,抗原每日按人头发放,家里并无库存。第二天一早,小区大筛,虽然风不小,我穿得不多;但排队的路上,我汗流不止;做核酸的时候,阴阴暗叫不妙。到家后,我开始一人一房间自我隔离——独立使用卧室、卫生间(后来听说,共用卫生间和连通管道成为了风险所在);家里人带着口罩和手套把食物、水、泡腾片送到楼道中点;通讯依靠微信联系;俨然,我所在的区域成为了隔离区,自动开始居家隔离。
那时候,食欲不振的我,还出现了腹泻的症状;感谢科技改变生活,智能马桶呵护着我;当时一度担心脱水,家人曾用糖和食盐调配生理盐水+葡萄糖,让我口服补液。(自此以后,我家里开始常备口服补液盐iii,情况特殊时,直接兑水服用。)
或许是反应还算及时,尽可能地区隔了生活空间;自始至终,全家感染的就我一个,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比起发热,更难以忍受的是日间的疲惫、乏力;夜间的关节酸痛、胸闷、咽喉疼痛。
尤其是后者,半夜,我可以借助疼痛点清晰地计数每一处人体到底有多少处关节;好似一个铁皮人——身上的每一处关节就需要润滑油,不然就禁锢得死死的。一晚上会被活生生酸疼醒过来三四次,只有一次次正念催眠放松每一处关节才行——芬必得每日使用有时效限制,也没法过量。
送往方舱:对症治疗,多吃多睡恢复免疫力
等到了门口,我傻眼了,没有救护车,只有一辆大巴车,外部门窗紧闭;内部用塑料布全面包裹;里面满坑满谷坐着人,大多中年;我上车后,在5公里内巡游,接驳新的感染者,然后前往隔离点的学校。
▲转运途中路过虹桥火车站,一排排昔日奔驰的火车在库(受访者供图)
▲从家到方舱中途的隔离点,在这里等待进一步转运(受访者供图)
那时候上海抗疫最吃劲的阶段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感染人数从日近两万,稍微有所滑落;印象很深的是,同车有我这种一眼看上去疲惫不堪的,还是精神正常的大爷大妈在抱怨——刚被放出来,一做核酸又感染了,自己又得进方舱;听着同车的附和声,大概这样的情况占了一半。
旁边的大爷看了我一眼就说:小伙子,你这N95口罩不行的,到时候憋得上不来气的……不愧是过来人,他说准了……
最开始居家,因为自己一间房,不需要戴口罩,所以感觉不到。等到了隔离点、方舱,因为要求24小时带好口罩,胸闷和呼吸不畅就体现得特别明显。尤其是,一开始我离家时,生怕交叉感染,全带的是N90和N95,导致进气量更不充足——在车内,不能开空调也不能开窗,汗水顺着头发流过眼前打湿了眼镜的鼻托,我已经开始大口呼吸,越发用力……
到了方舱就主动寻求更换外科口罩。即便如此,半夜躺在木板上,仍出现半夜躺着呼吸不上来,大口呼吸也不够用,我最开始只能坐起来靠着墙,后来到处找通风处遛弯的情况。直到,一个志愿者大叔教我如何改良口罩,通过手工改装和病症缓解,情况才逐渐康复。这是基于此,在方舱听了不少故事——静态管理下的城市,有那么多悲欢离合。让我感觉,相比之下,自己只是生病而已,算不得啥。
▲国家会展中心改建方舱(受访者供图)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从时间线来看,症状疑似也有先后顺序,先是乏力伴随大量出汗,然后就是发热、咽喉肿痛,接着是鼻塞和关节酸痛(最不能忍的一点)。
感染期间,主要还是对症治疗:最开始发热,吃泰诺;后来关节酸疼,改换芬必得;同时,冰贴贴脑门,感觉略微舒缓;对于鼻塞,则天天用生理盐水清洗鼻腔。
值得一提的是,我一贯对中药持保留态度,但当感染后,每次领取到没有任何成分标注,更谈不上禁忌症和不良反应的中药包后,我都选择加热饮用,只求早点康复回家。
此后,在方舱期间,每餐均有牛奶,因为昼夜不熄灯(夜间减半照明),所以经常不知东方之既白,难分昼夜。在领导的关怀下,暂停工作,每天吃饱、睡好。用护士的士说,就是提高免疫力尽快打败病毒。
▲方舱中的首日晚饭(受访者供图)
看上去处置症状和其他自愈性疾病很像,甚至很多人用“感冒”来形容新冠肺炎病毒的感染。那么我只能用自己的一己之见来说——这是我三十年来最糟糕的“感冒”体验,我绝对不想再来一次。
▲方舱内(受访者供图)
感染之后:比起症状,未知更为恐惧,守望相助更显得弥足珍贵
不同的阶段、不同的人,在病毒面前也展现出了不同的状态。和我同一个方舱,家住长宁的小姐姐,每天在方舱里,带着大家跳舞、上传社交媒体,后来上了电视台;还有两个大学生,每天一早起来,都会换好Cosplay的服装,在方舱里排列舞台剧……
▲方舱内的贴画(受访者供图)
从感染赋红码到出舱(连续检测转阴),前后过了十天;主要症状,一周左右缓解,乏力和疲惫持续;我倒没有出现“丧失味觉”的情况。至于其他后遗症,我一一对应感觉下来最深的是,运动能力下滑——相比平常,打网球感觉气短;从轻易不下场,到主动喊休息。
整个过程中,体感上,我没有明确的肺部炎症性的不适;从隔离到出舱,全程也没有做过X光、CT;在方舱期间,每日清晨核酸,偶有反复阴阳,直到第九第十天,连续两次核酸阴性,得以出舱回家。
▲每天放榜看自己是阴是阳,连续两次转阴即可出舱(受访者供图)
至今七个月,疲惫、气短等情况逐渐有所改善,出舱后四个月,常规公司体验,X光也没发现肺部有其他异常。
从感染到出舱期间,要说印象最深的事儿,倒真不是病症本身,全都在人。我记得社区支部书记积极帮我多方联系,安顿家里人;同街的楼组长,将发给他们志愿者的物资转送给密接家庭;记得邻居们带着口罩,把家里的即食食品送给封控在家从未生火做饭的租客们;远亲不如近邻,几个月后,我们这个上海有名的大型小区,以远低于全市、全区的感染比例,成为了全区抗疫的优秀社区典型。
我同样记得,当我感染时,搜索朋友圈,竟然没看到任何一条自述感染的内容。要知道,我微信好友近5000人,按上海的感染者比例,应该有数十人,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直到我发布第一条朋友圈“官宣”时,也十余人主动联系,自述自己感染,但他们都选择了无线电静默。大多理由是不希望远在他乡的父母担心,更有一些是不希望同事、客户和合作伙伴知晓,担心此后的“歧视”……他们不敢对外说,有的还一度向我哭诉,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感染了病毒……
彼时,我感觉到了面对病毒,未知让更加让人恐惧;所有人,同仇敌忾的不应该是患病的人,而是病毒本身;连日来,全国多地进一步优化调整疫情防控相关措施,强调每个人要当好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
身边问我病症如何,如何应对的朋友越来越多。我深感需要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如实陈述,供大家参考,希望能够有助于打破未知带来的恐惧,同时也不要因无知者无畏而亲临险境。
比如,此刻的我,正在想办法去申请注射加强针。为封控手势调整后的未来,做好迎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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