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火之后 核酸亭为什么卷起来了

（作者：王丹妮 指导老师：连少英）

疫情背景下，人们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被改变着。小到见面打招呼的日常用语从“吃饭了吗？”变成“做核酸了吗？”大到几乎所有的工作、学习和生活都被疫情防控所左右。

曾在社区门口、地铁站、广场旁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顶帐篷的核酸检测点，逐渐变成了一个一个小巧精致的核酸亭。

人们开始慢慢习惯与疫情的长期斗争，当做核酸成了家常便饭、核酸证明成为出行必备的通行证，与之对应的是，公共场合设立了大量的核酸检测点，街边几乎随处可见的一方小屋——核酸采样亭，成为了居民日常生活里最常光顾的场所。

图1.（2022年6月 拍摄于陕西·西安）

小小核酸亭：城市建设的新布局

今年5月，国家卫健委提出在大城市建立“15分钟核酸采样圈”方便居民就近进行核酸采样。很快，国内各大城市都开始布局和建设核酸检测点，政府部门、医院等部门开始面向社会进行大规模的核酸亭招标项目。现在，北京、长沙、广州等大型城市均已建成15分钟核酸采样圈，居民步行15分钟就可到达核酸采样点。

如今各城市投入使用的核酸亭，已经成为城市公共基础设施建设的一部分。小小的一方核酸采样亭大大改善了“大白”们的工作环境，医护工作者不再顶着烈日，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进行采样工作，核酸亭具备的消杀、过滤、正压系统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医护人员的工作环境。

随着疫情防控常态化，核酸采样成为人们的出行必备，”xx小时内的核酸证明”早已经超越身份证件，成为像手机一样的重要存在。为了便民服务和改善医护人员的工作环境，各级政府陆陆续续开展起核酸亭采购项目，以实现“15分钟核酸采样圈”的建设要求，让城市建设更加便民利民。

各地积极采购核酸亭，采购价却参差不齐

今年5月以来，各省市政府部门、医院、第三方检测机构接连启动核酸亭采购招标项目，据不完全统计，各地方相关部门所发布的中标公告中，核酸亭采购单价在2-8万元不等，中标者基本为本地企业。

前不久，河南政府以4.68万元单价采购核酸亭引起了较大争议。如此昂贵的价格让人们开始对路边的核酸小屋刮目相看。倘若按照几万元单价采购核酸亭，那么要实现“15分钟核酸采样圈”势必会产生巨大的财政支出。

值得注意的是，从各级政府发布的招标结果中可以看出各级政府、医疗部门采购的核酸亭，在价格上参差不齐。

7月7日，海口市发布的招标结果中，单人式检测亭价格不到2万元，双人式价格为2.7万元，而根据9月份山西发布的几则招标结果，山西省采购的几批核酸亭单价相比两个月前的海口市还要高出一倍。山西大同市左云县分别以单价37950元和54950元采购了单人、双人核酸亭，几乎同一时间，山西忻州原平市以单价5.8万元采购30套核酸检测亭，总报价174万元。

图2.部分省市核酸亭采购招标结果统计（数据整理自各部门官方公告）

理论上，各地采买的核酸亭，在功能上几乎是等同的，但价格却相差如此之大，让人不免怀疑：小小核酸亭背后究竟存在多少的溢价空间呢？

是真的物有所值，一分价钱一分货？还是滚滚利益在看不见的背后暗中攒动？

早在6月9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国家卫生健康委医政医管局监察专员郭燕红介绍，15分钟核酸“采样圈”并非要求所有城市均建立，主要是集中在输入风险较高的大城市。是否建设15分钟核酸“采样圈”，主要根据当地疫情发生发展情况和防控需要，因时因势确定，不能“一刀切”。

虽然“15分钟检测圈”不再成为每个城市都必须建设的项目，但核酸检测点仍然是各个城市、乡镇、社区的必备设施。截至目前来看，各部门对核酸亭的热情不减，各地采购核酸亭的项目招标工作仍在不断开展，且已陆续下沉至地级市、区县。

在各地政府部门接连发布的招标公告里，高价核酸亭好似见怪不怪，核酸亭的采购单价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从生产商的角度看，短时间内，大量的订单好似从天而降。“核酸亭生意”一时间被看作新的商机，疫情之下的又一风口，“百亿蓝海”。

各类企业争相入局，铺设核酸亭生产线

据悉，早在今年4月份之前，阿里巴巴、爱采购等电商平台搜索核酸检测亭的结果只有十几条；而如今登录相关平台，各类品牌、各种款式、各个价位的商品清晰可见。记者登录爱采购平台，使用爬虫软件随机扒取了120多款核酸检测亭的商品信息，经过价格排序，结果显示核酸检测亭在电商平台的价格最低至600元、900元（标价仅为定金），最高达6.9万元，而大多数商品定价在1-3万之间。

跨界没有门槛。调查结果还显示出核酸检测亭的生产厂家几乎来自各行各业。从公司名称可以大致判断现有核酸亭的生产厂家，其前身分别从事新能源、电子科技、交通设施、建筑建材、文化创意、集成房屋、家具家电、金属材料、文旅、生物技术、户外用品等产品的生产，如今企业们纷纷“跨界”，铺设核酸亭生产线，在这片新兴的领域搏杀。

这种突然的热情仿佛让人重新回到了2020年疫情爆发之初，而现在的核酸亭就好似那一年的“口罩”。当几乎各行各业都在遭受新冠病毒的打压时，疫情相关的几条赛道仍然畅通无阻。所以抓住机会，抢夺先机入局“核酸亭生意”好像成了阴霾之下的透出的又一缕亮光。

美的、海尔是入局较早的家电巨头，相比来自其他行业的“跨界者们”，多年以来在家电、智能设备方面的积累和创新为美的、海尔等企业提供了先天的技术优势，配上品牌效应的加持，使得他们很快成为行业的黑马，在高价领域一路领跑，拿下了大量政府订单。

图3.单价58888元的美的核酸亭产品介绍（图片来自京东）

据了解，核酸亭的建造并不难，浏览商品详情页不难发现，核酸亭商品的基础配置有正压通风系统、空气过滤系统、病毒消杀系统、冷暖空调等，有的在基础配置上增加了隔热隔音、双向对讲、照明、实时监控、身份识别、人脸识别登记等功能，功能越多，价格也更高。

可见，经过几个月的市场竞争，一系列的品质较量、价格争夺，生产商们已经有了渐趋一致的生产标准，众多企业的纷纷入局也使商品的定价日趋稳定。

核酸亭市场从一开始的火爆，渐渐走向冷静期。

生产商：一边内卷，一边对行业标准置若罔闻

早在5月31日，山东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青岛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联合青岛海尔生物医疗股份有限公司组织编制《生物安全核酸采样仓》，被称为是国内首个核酸采样亭的行业标准，其中就对核酸采样亭等相关产品的分类、技术要求、检验规则等做出详细规范。

一家专门提供检测服务的机构——中科检测随之提出能够提供核酸采样亭检测，检测标准依据《生物安全实验室建筑技术规范》和《洁净室施工及验收规范》，包括对温度、相对湿度、噪声、照度、静压差、换气次数、洁净度等指标的检测。

而在阿里巴巴、爱采购等电商平台的商品介绍中，商家们并没有出具产品符合检测或生产标准的证明。即便是在宣传封面标明“市政合作单位”的商家，也仅仅在于展示企业自身的信誉度良好，保证提供的商品功能完备。记者以采购者的身份通过阿里巴巴平台与江苏一家核酸亭生产商取得联系，据了解这家公司长期以来专业生产移动厕所、垃圾分类房、吸烟亭等公共设施。当问及核酸亭是否符合检测标准时，经理向记者（采购者身份）表示，“能保证建造核酸亭所需设施从正规渠道采购，品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是否符合行业检测标准，应该满足什么标准，经理没有提及。

而在各地政府机关发布的众多核酸亭采购招标项目公告里，只有极少的公告中对制造商资质提出要求，例如深圳市龙岗区人民医院在征集核算亭的项目公告（5月31日）中要求制造商拥有医疗器械生产许可证。但这种情况只是少数，大部分招标公告中仅仅是对供应商的商业信誉提出要求，却很少对产品应满足的技术标准提出预设，相当于在无形之中将产品把关的权利直接让渡给了生产商。

于是核酸亭的生产标准被直接或间接无视，不少商家在满足基础配置的前提下，不断“推陈出新”，为产品附加更多新的功能，以实现高定价、多销售。

图4.江苏宿迁一制造商提供的产品配置

不断“内卷”的核酸亭，在便民的轨道逐渐偏离

我们看到了生产商之间的不断内卷，他们似乎不去考虑如此多的配套功能是否真的实用。也有意无意地忽略基础功能是否符合检测标准，他们让小小核酸亭衍生出更多看似高级的功能，在一些附加配置上过度竞争。而如此多的智能设备是否真的能全方面提高检测效率，这一问题有待商榷。

此前，不少地区核酸亭因设计不合理遭到网友吐槽，核酸亭内，医护人员驾着手臂，从固定孔位进行核酸采样，人们心疼医护人员，吐槽某些“反人类设计”，价格昂贵的核酸亭却频频遭到吐槽。

今天，网络上对于核酸亭的讨论众说纷纭，有人看到了便民利民的核酸小屋，也有人顶着烈日或暴雨路过好几个核酸亭，里面却空无一人。实际上，原本一分钟以内就可以简单完成的核酸检测，如果因为一些功能的加持，反倒造成特定人群的负担，那就成了本末倒置。

城市建设核酸亭的初心在于便民利民，保障医护工作者的安全。那么在便民实用和技术创新之间理应存在一个交叉点，从现实角度考虑产品的实用性，满足人民的实际需求才是产品的价值所在。

目前，各级政府部门已在核酸亭采购上投入了大量资金，一些每年仅有几例新增病例的地区也加入核酸采购的队伍当中。天价核酸亭层出不穷，注重实用和追求物美价廉好像成了异类。

疫情形势瞬息万变，一些地区的政策调整却没有随之跟进。随着常态化核酸检测点的建设，一些长期没有新增病例的低风险地区也始终坚持着“48h/72h核酸制”，将“2日内核酸证明”规定为乘坐城市公共交通，出入公共场合的通行证，这无疑是变相地强制居民进行检测，这背后是对防疫政策的过度遵守，还是滚滚利益的驱动，人们无从得知。

但我们清楚的是，小小核酸亭是为人民大众提供便利的公共设施，从不是，也不应成为某些群体以防疫之名裹挟群众，以此牟利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