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20年来最重要大选”：怎么选？谁能赢？

当地时间2023年5月12日，泰国曼谷，泰国总理巴育的支持者在最后一次大选竞选集会上欢呼。 视觉中国 图

5月14日，泰国大选正式投票，此次大选将选出国会下议院全部500个议席。根据泰国选举制度，泰国国会下议院由350席分区议员和150席不分区议员组成，全国350个选区各选出一名议员进入分区议席，再按各政党得票比例确定不分区议席分配方案。

在大选后，新当选的500名下议院议员和250名上议院议员将从总理候选人名单中，共同选出下一任泰国总理，获得半数以上——即至少375名议员——支持的候选人当选新总理。综合泰国媒体报道，泰国此次大选共有67个政党参加，总理候选人数也达数十人，主要政治背景包括亲军方政客和反对派人士。

英国《卫报》将呼声最高的总理候选人总结为 “新妈妈”、“哈佛毕业生”、“政变领导人”，分别代指前总理他信女儿贝东丹(Paethongtarn Shinawatra)、前进党领袖皮塔(Pita Limjaroenrat)、通过军事政变上台的现任总理巴育。

根据泰国2017年版宪法，上议院250名议员任期五年，即明年才任满，这些议员全部由当时军方掌管的“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任命。因此，尽管贝东丹、皮塔各自率领的改革派政党在民调中占尽优势，但在军方已占据上下两院三分之一席位的情况下，反对派想要赢得375席、获得总理提名进而组阁，几乎难以实现。

谁能脱颖而出？

3月17日，时任泰国总理巴育发布了解散议会的法令。此后，呈碎片化格局的泰国政坛走入选战轨道，竞争非常激烈。根据泰国政府提供的时间表，5月大选将确定新一届下议院成员名单；两院将于7月底前选出总理，内阁成员将于8月初任命。

“这是迄今为止最关键、最重要的选战。虽然所有（泰国的）选举都很重要，但这场大选是一场动荡的拉锯战的高潮。”泰国政治学专家、朱拉隆功大学教授提蒂南·蓬苏迪拉克（Thitinan Pongsudhirak）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

“二十多年来，泰国经历了漫长的拉锯：政治停滞让经济表现显得不佳，还发生了两次军事政变，有了两部新宪法，以颜色区分敌我的街头政治不时上演（比如红衫军与黄衫军对抗事件），曾有多个主要政党被司法部门解散、有关政客被禁止竞选公职……”提蒂南说。

舆论认为，有7名总理候选人被认为是有力竞争者。其中亲军方政客包括代表泰国人团结建国党参选的现任总理巴育（Prayuth Chan-ocha），泰自豪党（Bhumjaithai）籍原副总理兼公共卫生部长阿努廷（Anutin Charnvirakul），民主党籍（The Democrat）副总理朱林（Jurin Laksanawisit）以及公民力量党籍原副总理巴威(Prawit Wongsuwan)。

以“亲民主”著称的反对派阵营中的有力竞争者则有：泰国前总理他信小女儿、为泰党籍的候选人贝东丹，同样来自为泰党的地产大亨斯雷塔（Srettha Thavisin），以及前进党领袖皮塔。

根据泰国调研机构近期的数据，民调呼声排名前三的总理候选人分别是贝东丹、皮塔和巴育。

贝东丹的魅力

泰国国立发展管理学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Development Administration）3月公布民调称，贝东丹的支持率为38.2%，遥遥领先其他候选人。现任总理巴育的支持率为15.7%，位居第三。

贝东丹今年37岁，是泰国第一大反对党为泰党的总理候选人。亮相政坛后，她以“敢想、能做、一心为民”为口号，立下“提高最低日薪”、“提振橡胶、油棕、稻米等农产品价格”、“改善农民生活，将泰国经济增长率提升至5%”等政策承诺。

贝东丹背后是西那瓦家族的品牌形象。她的父亲他信、姑姑英拉都曾担任泰国总理，西那瓦家族在泰国政坛以激进的社会福利政策著称，深得来自泰国东北部的广大农民群体的支持。

年轻干练的贝东丹被视为延续他信影响力的最佳人选，她也承诺将为泰党的社会福利政策带回前台。“我自小跟随父亲听其演说，见证他推行30泰铢（约合人民币6元）就医、社保卡等惠民政策，耳濡目染下，我希望像他一样为国家做事，为人民服务的理想深埋在我血液中。”贝东丹曾向媒体表示。

2022年11月，流亡迪拜的他信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女儿贝东丹的孕讯。贝东丹随后发文说：“非常激动，现在的我不仅要当个坚强的妈妈，还身负着为民服务的重任。大家不用担心，妈妈们都知道，我们可以坚持工作，直到进产房的那天。”据法新社报道，5月1日，贝东丹顺利分娩，诞下一子，成为“二孩妈妈”。5月3日，仅仅休息一天的贝东丹就回到了竞选台前，带着新生婴儿一起参加新闻发布会。她的孕期贯穿整个大选拉票阶段，分娩还在大选举行前夕，身怀六甲、奔波各地，贝东丹的这一形象被认为能赢得许多女性选民的支持。

贝东丹是不少泰国政治分析家看好的总理人选之一。如果竞选成功，她将是泰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理，还会是姑姑英拉后泰国史上第二位女总理。

但贝东丹的高人气无法保证她一定能夺得总理大位。西那瓦家族执掌泰国期间获得了大量泰国中下阶层的拥护，但因政策向中下阶层群体倾斜，严重影响了上层精英的利益，泰国王室、军方、精英阶层因此可能不想看到西那瓦家族重掌大权。

泰国公共广播公司（Thai PBS）报道分析称，为泰党就算在即将举行的大选中赢得310个议席，依然要和其他党派联手才能顺利提名总理。

在贝东丹和为泰党之外，皮塔和前进党是最有声量的反对派势力。为泰党和前进党都在对抗亲军方的保守派势力。与为泰党相比，支持前进党的青年色彩更为显著，在涉及君主制、“欺君罪”、言论自由等敏感话题上的表态更为激进。

前进党总理候选人皮塔以学历优秀著称。他从小在新西兰留学，大学回国就读于泰国法政大学商业和会计系，以一等荣誉学位毕业。毕业后，皮塔获得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奖学金，还获得哈佛国际学生奖学金。据《卫报》报道，皮塔有丰富的商业经验，是知名新创企业Grab泰国公司的执行董事。

“叔叔”能否再渡难关？

自2014年政变以来，巴育长期主导政坛。巴育掌权的背景是曾经的泰国街头政治乱象：2013至2014年，支持流亡海外的前总理他信的“红衫军”与反他信的“黄衫军”在泰国街头长期对峙；2014年，时任陆军司令巴育以终结这场乱局为名发动政变。

自政变以来，巴育采取了多样手段巩固自身权力。巴育于2010年成为泰国陆军总司令，2014年政变后任军政府权力机构“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主席，巴育同年也开始了其总理任期。2017年，由军方主导的新宪法得以颁布，军方牢牢掌握总理选举的主导权。

2019年起，巴育采取种种举措让自己更像是一个政治人物，而非军事强人，他也试图将政变当局的形象改造成民选文官政府。玛希敦大学（Mahidol 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潘查达·西里文纳布（Punchada Sirivunnabood）对澎湃新闻表示，2014年至今已经过9年，巴育政府采取了大量措施让自己的政权更“民主政治”、更“正当”。

去年下半年，有关巴育任期上限的争议甚嚣尘上，被诉诸法庭。当年9月底，泰国宪法法院就巴育的总理任期一案作出判决，裁定巴育将继续担任泰国总理一职，最长任期不能超过2025年。巴育又一次扛过了权力危机。

支持者认为，巴育为国家带来了稳定，并有效应对了新冠疫情。然而，巴育长期统治的威权色彩也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他主推的新宪法和现行选举制度显著偏袒军方。在施政上，巴育还被攻击“无能”，导致经济增长放缓、收入不平等加剧、社会分裂加深等问题。

过去4年，巴育试图推行一些改革措施，包括打击贫困、提高教育质量、促进经济增长、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改善公共卫生、保护环境等等。巴育还试图提升自己的形象，通过参加电视节目、唱歌、跳舞、讲笑话等方式，展示他的亲民和幽默一面。巴育试图在竞选活动中展示他有趣的一面，甚至在泼水节期间身穿五颜六色的衬衫，亲历泼水游戏。

据泰国《国家报》（The Nation）报道，巴育在近期的选举讲话中经常以支持者对他的昵称“叔叔”称呼自己。在一场选举集会中，巴育说：“你们希望我继续担任总理。但如果你们不投给我，我就做不到。如果我在选举中失败，我就不能留下来。但请记住有关叔叔的三句话：叔叔已经做了他的工作，叔叔还在做他的工作，叔叔将继续做他的工作。”

尽管选举制度让亲军方势力“占尽先机”，但亲军方政治势力之间也有罅隙。2019年大选中，巴育作为总理候选人的提名政党是亲军方的公民力量党。但在本届大选中，公民力量党的总理提名人选是巴育内阁中的副总理巴威，巴育也在近期自行组建政党参选。巴育和巴威之间时常有不合的传闻，二者的分歧为亲军方势力的整合增添了困难。

朱拉隆功大学教授提蒂南·蓬苏迪拉克向澎湃新闻分析说，因为巴威与巴育保持距离，巴威及公民力量党可能会在选后与厌恶巴育的为泰党达成交易。但有关变数非常之多，为泰党可能因为政治交易、上议院的影响、潜在的王室影响力等因素无法提名自身的总理人选，公民力量党与巴育之间的关系也不甚明朗。

“赢得选举是一回事，但组建政府是一回事，取得议会选举最大胜利的政党能否自行产生总理则完全是另一回事。”提蒂南告诉澎湃新闻。

无论是由谁来继承“叔叔”巴育的总理职务，都将面对泰国尴尬的社会与经济困境。大多数政党在选举期间都在兜售自身的经济政策，强调自己是解决生活成本和高昂家庭债务、工资涨幅近乎停滞、工作机会缺乏、农作物价格走低等问题的答案。走出新冠疫情后，泰国是东南亚经济复苏势头最弱的国家之一，去年只有2.6%的增长，而马来西亚和越南的增长分别为8.7%和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