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民丰收杯到“村BA”，乡村体育40年之变

《共同体》是中国之声决胜时刻联合体育大生意推出的体育商业主题对话节目，以“求同存异，聊聊大家共同关心的体育热点话题”为口号，每周一期，逢周五晚上10:00于中国之声《决胜时刻》栏目期间播出。

10月28日，首届全国和美乡村篮球大赛——“村BA”总决赛——在贵州省台江县台盘村落下帷幕。共有全国各个省市乡镇的八支篮球队参赛，最终广东沙溪队以84:78的比分战胜广东大朗队夺冠。2023年，各类乡村体育赛事如火如荼。11月3日，第137期节目讨论村际体育的长远发展以及与城市社区体育的互相借鉴作用。参与的三位“闲话者”是中国之声记者张闻，1984年丰收杯冠军成员、“莞篮村BA”发起人 游耀波，体育大生意大湾区总监谭力文。

本文为本期节目内容精华摘要。

“村BA”不仅是赛事，更是文化联谊会

张闻：10月底结束的首届全国和美乡村篮球大赛，也就是“全国村BA”，10月底在贵州落幕。夺冠的是广东沙溪队，亚军则是广东大朗队。今天的嘉宾游耀波先生，正是来自东莞的，也有加入到今年东莞市首届村级篮球联赛“莞篮村BA”的策划当中。听说您1984年就作为东莞常平农民篮球队的成员，获得过全国首届农民丰收杯篮球大赛的冠军。当年打比赛和现在办比赛，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1984年丰收杯冠军奖杯

游耀波：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们是先从县级的比赛开始打，然后到省级，最后才作为广东省农民篮球队的代表参加丰收杯。最大的变化在于赛制。当年的比赛没有三分球，现在有了；以前整支球队十名队员，现在变成十二名；以前的比赛只划分成上下半场，现在划分成四节。不变的在于赛事的激烈程度都差不多。以这次的全国村BA决赛为例，比赛速率很高，有大量全场紧逼的环节。双方都有一些球员个子不高，但动作灵活。跟当年相比，这两支广东球队都保持了相近的比赛风格。

张闻：游先生从竞技性方面谈到了比赛的变化。据我去过村BA的现场的同事介绍，除了比赛精彩之外，大家聚在一起的气氛也很触动人。村BA不仅是一场篮球比赛，同时有点像农村地区的赶大集，又有点像文化交流。您当年出外参赛的时候是不是也参加了各种联谊交流，例如中秋节晚会上唱粤语歌曲等？

游耀波：是的。当时丰收杯在全国范围内设置了多个赛区。分组赛在河南荥阳进行，分组赛前两名进入到湖北孝感的全国总决赛。无论在荥阳还是孝感，都会举办各省球队之间的联谊活动，有演唱会、文化交流等等形式。当时我们广东队确实也有代表上台，唱了《大侠霍元甲》等歌曲。

1984年丰收杯冠军成员合影

张闻：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当时来到中原地区和其他省份的球队切磋，会不会对广东以外有了更多的了解，最终参与这次赛事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您的人生？

游耀波：是的，那时候我才19岁，第一次走出广东、第一次跨过长江，长了很多见识。现在社会经济高速运转，通讯发达、交通发达，但人与人、地方与地方的这种直接交流还是很重要的，不管是人文交流还是体育交流等形式。

走热的乡村赛事有何共同点？

张闻：正如游先生所说，在丰收杯、村BA等场景下，篮球成为了一种村际交流的载体。今年国内涌现了大量有代表性的乡村体育活动，除了篮球之外还有足球，还有在广东很流行的龙舟，甚至有电子竞技。近年走热的乡村赛事有些什么共同点？

谭力文：我觉得最大的共同点是这些赛事唤醒了一种情感链接。我们知道，农村不仅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家族聚居的村落，还是一个大家族、大集体的情感链接所在。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娱乐活动类型的不断增加，某程度上削弱了过去比较传统的亲戚朋友联系。而现在，有一系列的乡村赛事的出现，能让大家抛开手机或者其他外界干扰，与亲戚朋友相约在一起，很纯粹地投入到赛事当中。这种情感链接，就重新得到了增强。

“莞篮村BA”比赛受到当地居民欢迎

另外，这两年乡村体育赛事的走热，背后还多少隐藏着一种所谓逃离城市、寻找世外桃源的情感需求。这种情感需求的另一种典型表现是户外行业的爆发式增长。而现在乡村赛事越来越火，其实也有相近的市场需求背景。

张闻：我还留意到，这些乡村体育的走热，本质上是受到互联网用户的欢迎。大家从乡村赛事那里看到一种纯粹的运动投入感和愉悦感。相比来说，虽然职业赛事水平更高，但与观众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游先生，在莞篮村BA等赛事的办赛过程中，您寻找合作伙伴时是不是也是要针对赛事的特性去唤起大家的支持热情？

游耀波：虽然东莞篮球氛围很好、市级联赛打了很多年，但还没办过镇级比赛。这次莞篮村BA是第一次尝试，让每个镇的排第一名的村级球队来较量。

东莞现有32个镇街、590多个社区和村，跨镇跨村比赛的流动力还是比较显著的，也帮助到我们的赛事运营。这次办赛我们没有动用到一分钱政府财政。从招商角度来说，东莞的经济规模整体来说不错，有不少能支持赛事的企业。近二十年来又有广东宏远、东莞新世纪等职业俱乐部拉动本地篮球氛围和篮球水平，热爱篮球的东莞人非常多，包括企业家。这对莞篮村BA招商带来很大帮助。

“莞篮村BA”比赛

在具体的招商过程中，我们也会遇到碰壁的情况。有些企业对篮球没兴趣，所以即使赛事的特性与企业所在的行业有联动关系，这些企业也没有参与进来。但好在还是有很多有情况的企业家，他们同时看到赛事的受众与他们企业的消费群体比较对口，最终给莞篮村BA提供了很大支持。最终这是一件有利于大家的事情，篮球氛围提高了，篮球水平通过比赛得到促进，大家也在各方各面有了很好的交流。

乡村赛事可以做到演出、娱乐、旅游和体育相结合

张闻：游先生介绍到东莞村际篮球赛事的两大发展支持，一个是城市自身的经济体量，一个是东莞职业篮球的发达。但不是全国所有地方都有东莞这样的条件。力文，有没有其他一些乡村赛事选择寻找其他切入亮点，例如与美丽乡村建设等热点结合？

谭力文：乡村赛事确实有不同的办赛风格。例如有些赛事办赛成本不高，主办方甚至倾向于限制商业元素，以避免赛事变质，于是就会有一些主打“原生态比赛”的IP出现。

另外一些赛事，则比较强调地方与企业之间的沟通互动。例如我的家乡广东云浮，每年都会办名为“村居杯”的足球和篮球赛事。比赛时球场上挂满当地企业的标志或口号。这些企业有的出钱、有的出力、有的直接组队参赛，这类比赛其实是一个将企业视为“自己人”、鼓励大家一起为乡村振兴做贡献的场景。

还有一些赛事，会希望打造成一个乡村文化的亮点吸引流量。我们知道乡村生态旅游逐渐成为农村经济的新增长点。乡村旅游的传统产品形式是自然和文化体验，例如去爬爬山、尝尝农家乐、摘摘水果。而体育赛事则是新的产品，与一些本地特色的歌舞表演、集会庙会融合在一次，为游客带来更多元的乡村文化体验。如果赛事足够精彩，游客停留的时间有可能延长，从而为当地带来更多的游客消费。

张闻：您提到的这一点我印象很深刻。2019年的时候我去过贵州榕江做关于扶贫的采访，当时榕江刚刚脱贫。后来榕江出现在各大新闻媒体上的时候，是因为村超。可以看到，在榕江脱贫致富的过程中，村超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宣传效果。赛事走红吸引了更多人去榕江旅游，然后大家发现榕江那些传统村落有别致的美，各种民族特色节目有不一样的风情。过去我们常说“体育竞演行业”，而以榕江村超为代表，现在不少乡村赛事确实做到将演出、娱乐、旅游和体育结合在一起。

社区体育能否从出圈的村际体育中“取材”？

张闻：近年乡村赛事的走红，以及赛事与旅游文化等产业的结合，好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乡村体育的发展过程是不是可以给城市体育也带来启示。尤其是我们经常讨论职业体育的发展，而职业体育金字塔的基层常常就是社区体育。同样是基层体育，在城市地区的社区体育，可以向农村地区的村际体育借鉴吗？

谭力文：村际体育的一些经验肯定可以在社区体育中应用。最典型的是场地。我们看到现在农村体育设施还是挺完善的，为开展各类日常体育活动以及举行赛事提供条件。同理，社区体育开展也需要这种深入到基层的完善设施。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农村地区的社交方式。在一条村里，村民之间共享着比较紧密的一套社会关系，有的甚至直接是血缘关系。那么他们以村的名义建立运动队，是比较容易突出村民之间的集体纽带的。而在城市地区，社区里各个家庭之外的彼此联系相对不如村里热络。这意味着要展开基层体育活动的话，要先让社区里的大家都熟悉起来，不然你组织赛事也得不到太好的响应。所以我认为社区体育未来的一大发展方向，是以一些体育活动为媒介先把大家组织起来，让大家互相认识。

张闻：力文从社会学方向、人际网络的角度来分析村际体育发展的优势。还有一个挺有意思的情况是传播学角度。村BA、村超走红之后，有些平时不怎么看职业体育赛事的人会感慨，这些赛事比职业队还要好看。游先生，您有没有听到过村BA比CBA好看？您怎么看待这一类声音。

游耀波：这说明了，所谓体育竞演，其实一定要考虑观众想什么。“好看”不一定等于“高水平”，但是在村BA的场景下，就有着一些职业赛事没有的好看场面。例如参赛的队员身材不高，所以他们以灵活性为主的打发跟职业赛事相比，就是另一种风格。内行人当然会一看就知道村BA的竞技水平内容完全不能跟职业赛事相比，但是老百姓朴素地就从场面是否好看来评价赛事。既然老百姓喜欢，村BA就有生存发展的空间。

张闻：力文，假如村际赛事、社区赛事发展起来，村际比赛、社区比赛有没有机会成为职业联赛底层的半职业塔基？

谭力文：我们看到以英国为代表的社区足球成为其发达职业足球体系的基础，但我感觉咱们国家有不同的国情，可能更需要从校园入手。群众体育只是一个培养兴趣爱好的渠道，而青少年人才培养体系构建好了，才能为专业金字塔输送人才。

张闻：而且年龄也是个问题。如果我在社区踢球，我到三十多岁四十岁都还能踢，但我不太可能在这个年纪才迈出职业第一步。中国的情况和国外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并非能照搬社区体育模式来支撑职业体育。但是无论如何，村BA、村超的流量上来之后，归根结底带动了更多人参与运动。更多人参与，就会为运动的健康发展带来支持。希望未来的乡村体育还会更热闹、更丰富。感谢两位嘉宾参与节目，我们下期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