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我是猫
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人们渴望找到一片宁静之地,体会生活的真谛。北京,这座现代与传统交织的大都市,从来不缺乏寻求心灵慰藉的角落。而诗人、艺术家,北京作家冯唐,以其独特的视角和深邃的思考,通过书道展《我是猫》系列,为观众呈现了一个别开生面的艺术世界。这场展览不仅落地于北京地标白塔寺街区,更是在这片充满历史气息的土地上,开辟了一处让心灵得以栖息的港湾。
在现场,我们采访了冯唐,让这个INTJ型的金牛座“猫奴”,聊了聊这场展览和他跨度极大的职业与人生。
以下是“凤凰艺术”为您带来的冯唐专访报道。
在东方文化中,尤其是禅宗思想里,猫又常常被赋予哲学和灵性的象征。猫,以其独立、优雅、神秘的气质,成为我们反思生活、领悟禅宗哲学的媒介。猫是一位智者,一位禅师。
现在是AI的时代,我们会越来越快地感觉到,人力在各种领域被打败,“人类太愚蠢了”这句话在各个领域响起。为了迎接AI时代,我们需要新的思维、新的世界观。篮球打不过乔丹,就不打篮球了吗?工作打不过AI,就不工作了吗?人类需要重新定位自己,寻找存在的意义。我觉着,一方面,就是“孔子四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另一方面,就是“我是猫”,放弃人的自大,保持人性的同时,解放自己。
有生机/自在/欢实
如同任何一个有历史的城市,北京也像是座坛城,创造、保护、毁灭在循环中往复,在轮回中挣扎。如此循环往复,就是这次“我是猫Citywalk”的展览主线。展览的概念沿袭历代在寺庙周边转塔的习俗,通过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自眼界至无意识界,分做四个部分为一循环。
北京白塔妙应寺,作为北京历史文化的重要标志,不仅承载着丰富的文化遗产和民族记忆,更是见证了自1271年建立以来北京城的沧桑巨变。这座始建于元代的古迹,由尼泊尔建筑师设计建造,融合了多种民族特色,标志着藏传佛教开始向汉地传播的重要时刻。如今,白塔寺街区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和艺术爱好者,成为京城最受欢迎的City Walk区域之一。
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白塔寺成为了冯唐《我是猫》书道展的理想之地。2024年8月31日至10月10日,这场别开生面的艺术展览会在北京白塔妙应寺街区的白塔书房、横胡同三号院、福fú、白塔书院四个展区展开。这不仅是一次艺术的展示,更是一次深入体验北京胡同文化的绝佳机会。
冯唐,原名张海鹏,1971年生于北京。诗人、作家、医生、商人、古器物爱好者。1998年获中国协和医学院临床医学博士学位,2000年获美国艾默里大学Goizueta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出版长篇小说《万物生长》《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北京北京》(为“北京三部曲”),《不二》《天下卵》《安阳》(为“子不语三部曲”)等等;散文集《猪和蝴蝶》 《活着活着就老了》 《如何成为一个怪物》《三十六大》;诗集《冯唐诗百首》。冯唐的文字清新且极富趣味,技巧圆熟,深受广大文学青年与知识分子的喜爱。古人云:“古来学问家虽不工书,而其书自有书卷气。故书法以气味为第一,不然但成手技,不足贵也。”可见自古以来文学与书法之关联密不可分。
《我是猫》展出的作品共60余幅,由冯唐近年来精心创作,以书法与现代艺术的结合,深刻洞察人类社会,展现了作者对生活、情感和哲学的独到理解。
在这次书道展突破了传统展览的局限,将艺术作品分布于白塔街区的四个空间,并将四个空间命名为【读书猫】、【溜达猫】、【享福猫】、【转塔猫】。观众可以在漫步中,一边深度体验北京胡同的市井生活,一边欣赏冯唐的书道作品,感受艺术与生活的无缝融合。为观众推荐的顺时针观展路线,全程大约1.5公里,城市漫步感受北京秋天,逛展一周即转塔一圈,祈福喜乐。
随着冯唐的书道展《我是猫》在北京白塔妙应寺正式启幕,观众将有机会跨越历史与现代的交汇点,体验一场从视觉到心灵的全方位洗礼。展览持续到10月10日结束,为北京的秋日增添一抹独特的文化色彩。
以下是采访全文。
凤凰艺术 & 冯唐
Q:您为什么选择在胡同里举办“我是猫”这次展览?作为北京作家,您对胡同和白塔寺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吗?
冯唐:
说三点。
一个,这是我理解的、之前没有见过的“City Walk”式的展览方式,就是城市漫步式的展览。我每回做展览,就想有点新意,这是第五个展览了。
起因有几个简单的契机。
一个是我小时候在医学院上学时,协和医院在东单三条,旁边就是中央美院。当时,美院院长的女儿的男朋友开了个面馆,面馆就在美院旁边的胡同里。胡同的地儿特别小,所以面馆有三个地方,每个地方就摆三四张桌子。我觉得挺好玩,十几个人出去吃个饭,还得在不同屋子里边。这是一个起念的地方。
还有一个契机是我妈今年去世了,3月27日走的。
她是蒙古族,白塔是元代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大型建筑,是北京二环以内唯一的元代遗存的大型建筑。我妈当时说,如果能再起来,她就想让我带她去转塔。转塔是藏传佛教的一种活动,祈福。我想,如果围着一个塔有几个地方,就像白塔转一圈,也是挺有意思的一种方式,能祈福,能心安。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父母、朋友、喜欢的人转一转,心里安静。
再往下是所谓的实际困难。我蛮喜欢白塔这个街区,但这个街区也没那么大地儿。空间就这么大,简单一个画廊可能还可以,但弄一个展览就显得太小了。所以我就跟出品人静静商量,看看能不能多找几个地方。不能说因陋就简,因地制宜,弄一个City Walk式的观展方式。
所以,才有了这次展览的几个因素加在一起,就说咱们就在这儿弄这么一个展览,大概是这样。
Q:“胡同”这个词的来源是不是也跟蒙古族有关?
冯唐:
是的,“胡同”这个词的确源于蒙古语“gud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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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奴”,或者说,我的存在,仅仅是因为它要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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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这次展览是以“我是猫”为主题。禅寺和猫自古有一些梦幻联动,我们也看到这次的作品里有一些禅宗内容的,可以具体聊聊?
冯唐:
关于“我是猫”有几点想法。
一个想法是,如果说我最喜欢的动物,那就是猫。
我小时候养猫养了很长时间,也认真地画过猫。猫是唯一一个我闭着眼睛就能画的东西,其他的都需要有个照片或实物。小时候我认真地看过一本书,叫《怎样画猫》,是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那是一本薄薄的书。这是一个。
第二,有本小说叫《我是猫》,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写的,原来是一个中篇,后来被他自己扩成长篇。那本书对我来说写得有点闷,唠唠叨叨的,但我喜欢它的一个点,就是通过猫的眼睛看世界,通过猫来学习、认知,看到人类的愚蠢。所以我在序言里也写了哪些东西是我们应该向猫学习的。我觉得人不要总以为自己了不起,猫身上有很多我们应该学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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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预知未来的结果,只能在结果出现后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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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说,我觉得禅宗跟猫有很多接触点。在我的字上,我也都写过。举个例子,有一个特别著名的禅宗公案叫“南泉斩猫”。南泉斩猫这个公案对现在的意义也很大。关于这个公案有各种解释方法,我至少能有我的解释:
量子禅(二联画)
《 南泉为什么斩了薛定谔的猫?》 /《今天洗了头发下了雨》
南泉普愿是一个类似于方丈的大和尚,他庙里有只猫。有两组人都非常喜欢这只猫,有一天他们就争起来了,一组人抓着猫的头,一组人抓着猫的尾巴。南泉普愿实在看不下去,就拿起一把刀说:“你们能说明白,猫就活,你们要说不明白,猫就死。”他没有具体说要说啥,大家还抓着猫,南泉普愿就一刀下去把猫斩成两半。你从某种窄义的定义来看,两组人都得到了猫,但从实际的角度,谁也没得到猫。
因为猫死了,你再爱猫,也只是拿到一个死的半拉猫,对不对?
我想说的是,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平衡、妥协的,不能走极端的。因为我自己是做管理专业的,管理是遗憾的艺术,是妥协的艺术,是平衡的艺术。管理和南泉斩猫都是相关的。比如说白塔寺,如果大家都不让步,车也走不动,人也走不动,日子都没法过了。很多争论、很多别扭,如果我们能够互相退让一步,很多问题就解决了。
再举个例子,《金刚经》里有一句话是我最喜欢的,也觉得是最重要的一句话:“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意思是不要有执着,但也不能是死水一潭。猫做到了这一点,而几乎所有人都做不到。比如,猫自己玩会儿尾巴,很开心,过一阵它就忘了。如果有鱼吃,它很开心,如果没有鱼吃,它很愤怒。你经常给它鱼,给它纯白米饭,它就很愤怒,但怒一阵也就过去了。
我想说,人活在这个世上也有类似的应用场景。我们不能死水一潭,但也不能过分执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要住,但也要有点动的念,有点爱,有点欲望,想吃一口,这些都是很正常、很活泼的东西。
Q:展览中,猫的形象是否有特别的来源?
冯唐:
这次展览中的猫形象并不完全来源于一个特定的猫。虽然有些猫是以斯芬克斯无毛猫为原型,但我小时候养过很多不同种类的猫,所以展览中的猫形象是多样的。此外,还有一些猫形象来源于文学作品或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比如《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猫。我觉得传统绘画是不禁仿照的,重要的是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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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这个展览,画了一些猫,写了一些“以猫为师”的禅宗语录,还有一些禅画,是迎接AI到来的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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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看到您在各个领域跨界自如,诗人、作家、战略管理专家、成事不二堂创始人、董事长、医学博士等等,到如今艺术家这个身份或者说写毛笔字,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冯唐:
简单说三点。第一,我认为绝大多数人身上有很多潜力没有被开发。我们太多时候给自己设限,把自己限在一个地方,比如我是医生,我就只能是医生,我是经理,我就只能是经理,我是厨师,我就只能是厨师。但其实你想,过去人平均寿命只有40岁,现在人平均寿命接近80岁,将来有可能活到100岁。你可以有更多的面向,你不仅可以是一个厨师,还可以是个作家,甚至可以是个歌唱家。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两三面儿三四面儿,而不是只能把自己搁在一个标签里被贴死。
第二,如果你想把这些潜力开发出来,你需要有一些工具、方法、模板,甚至要有一些路数。大家总看我跨界的样子,但其实我前边做的两个事情,每个差不多都花了10年的时间。我医学学了8年,在麦肯锡干了接近10年,再加上两年念MBA,这就是20年。医学也好,管理也好,我差不多都到了比较顶流的所谓见识也好,所谓智慧也好,到这个程度再跨界可能就容易一些。
如果你的见识、智慧到了一定程度,再来跨界就相对容易些。可如果你只是在每个领域碰一碰,碰一碰,然后停在那儿,没有掘井及泉,那你的水平就很一般,跟AI差不多。所以我想说的是,你有一个爱好、有潜力,这很可能是真的。但与其同时有七八个爱好,不如一个爱好你做得认真一点,多挖一挖,做个10年、15年、甚至20年,这样你才能真正享受它。
第三个我想说的是,我发现有些东西它是慢慢能通的。比如书法和画画,虽然我的书法很可能不如那些科班出身的人技法好,但我有自己的句子,有自己的诗,有自己的诗意的感觉。而且书法和画又是相通的,有解体、有运笔、有用墨。其实很多地方是相通的。所以不要给自己设太多限,你要相信你在一个领域挖到泉水了,再去跨另一个领域,没你想象的那么难,很多东西是可以借力的。
再举个跟艺术不相关的例子,比如直播。我自己现在也做直播,做了小两年了。在抖音、视频号开始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人对着镜头咔咔地说,对我这种内向的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说了半天,我一直觉得说了很长时间,结果才9分钟。可现在我能直播三个小时,这个变化怎么转过来的呢?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直播和我过去非常熟悉的两个活动非常像。一个是写小说,你想写小说就相当于对着一个屏幕,你咔咔地敲键盘,就往外喷那些细节,讲那些故事。另一个活动是酒桌聊天,因为我们原来白天工作,晚上其实晚上酒局也是工作,不只是吃饭,还要聊好多事。所以,我把写作和酒局这两个经验转到直播上来,就发现轻松多了。过去的经验也可以借过来,过去的能力也借过来了,你就没那么紧张了。直播也不再是为了找话而找话,而是像自己写东西一样,轻松地聊聊。
其实每次直播团队都会整场录下来,然后再剪辑,实际上也是一种创作形式,只不过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原来是文字,现在是对着镜头说。
所以,我想说大家别怕跨界,没有大家想象那么难。借助一点过去的技能和经验,其实你会感觉跨界并不是从头开始,而是可以在已有的基础上继续扩展。
Q:您刚提到自己是一个内向的人,竟也能做直播。八卦一下,当下流行MBTI类型测试,您属于哪一类?还有,您是什么星座的?
冯唐:
我确实是个内向的人,在麦肯锡时我们测过MBTI类型,我是INTJ型,内向、直觉型、思考型,有很强的控局感,这也是麦肯锡里最多的一种类型。
说到星座,我是金牛座,贪财好色。
Q:我很好奇,您每天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是怎样的?
冯唐:
很多人认为我没吃过苦,但其实我的日子正常人可能过不下来。
比如,前天我从伦敦飞回北京,时差7个小时。昨天从早上9点开始,先是《新旅行》的采访和封面拍摄,然后中午和一个商业合作的詹贝斯品牌的两个创始人吃饭,讨论一些商业合作的细节,下午拍品牌的服装广告以及ELLE(男士)的采访,这个采访也会登在ELLE上。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吃晚饭了,直接上直播,从8点直播到快12点,然后跟团队吃了个夜宵,昨天是凌晨3点才睡。这就是比较忙碌的一天。
不忙碌的一天呢,我会尽量保证睡觉,但其他时间依然是排得满满的。我觉得正常人有这么一周可能就要生病了,但我就是这么一直过来的,虽然有苦的地方,但也有开心的地方。
我觉得我最大的幸福在于,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怎么干过我不想干的事儿。你可以说,我把现实世界当成电子游戏在打,只是没有害人的地方,我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直到现在。如果我不喜欢,我可能撑不住,干不了这么长时间的。这种紧张忙碌的工作,如果我不喜欢是做不来的。
当然,这里也有好多人帮我,我也帮周围的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周围有好多人在帮助我,有很多特别能干的人在附近,像静静、小荣,都是这样的。
Q:艺术和禅宗有一些联系,艺术家原本追求的艺术应该是精神上的艺术,但当下艺术市场化也成为了一种趋势。您如何看待艺术创作与艺术市场化和品牌联名等商业操作之间的关系?艺术如何能做到不被商业过度消费?
冯唐:
这个问题特别好,我觉得关键在于出发点。如果你的出发点是有东西要表达,你先把那个表达出来,然后再去考虑市场,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一开始只是为了卖,那就有问题了。
就像我之前提到的,创作与炒作不是对立的。对我来说,炒作并不是贬义词,否则的话,画出来,你为什么要办展览?如果你不想卖,那你为什么要办展览?你在家里自己看不就行了?我在直播的时候也经常被问到:“冯老师,你财务自由了,为什么还卖书?”我说,你用脑子想想常识,我写了一本书,难道不想卖吗?我为什么要写它呢?如果好的东西能够表达出来,为什么不让更多人知道呢?更多的人受益。这是符合常识的,创作和炒作是可以并存的。但如果你只剩下炒作,那就是空的了,根本没有任何基础。但如果你只创作不去传播,那也是不行的。无论是写文章、写诗,还是书画,我不认为一个东西不流行,它可以打败时间。流行久了,流行到最后才有可能真的留下来。
小时候我就有一个不能说是妄念的愿望,就是文字可以打败时间。我也希望100年、200年之后还有人看我的东西,这算是我所谓的追求。如果你活着的时候都做不到,那你凭什么认为你死了还能做到?活着的时候不努力,死了之后你怎么努力呢?对不对?其实书画也是类似的道理。我希望大家能用我的字、用我的画,所以我的观念可能跟其他艺术家不太一样,我不想把作品搁在象牙塔里。我喜欢看到,比如在袜子上有我的字,你可以踩在脚下,也可以在生活里边,在餐厅有烟火气的地方,大家看到之后说:“忽然在一瞬间喝一杯酒,看到这句话,其实我是有生命的,我是活的。”这就是我特别开心的一件事。
此外,与品牌的合作是我艺术创作的一部分,我相信艺术应该融入生活,而不是被锁在象牙塔里。比如,万宝龙和Hugo Boss的合作给了我很大的信心。万宝龙从2020年起推出了“万宝龙冯唐中文简体”字体,并且签了10年独家使用权。这种合作让我觉得我的书法作品不仅仅是艺术品,也可以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带给人们真实的感动。
品牌合作让我看到,艺术不必局限在传统的形式中,它可以以更广泛的方式与大众接触。比如在Hugo Boss的龙年春节款中,我的字被印在他们的衣服上,作为主视觉设计。这些合作让我更加坚定,艺术应该走进生活,成为人们日常的一部分。
(凤凰艺术 北京报道 采访/肖戈 摄像/张红涛 剪辑/李广楠 编辑/dbk 责编/db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