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报道｜EDITORIAL
「皮草」正在卷土重来，以可持续的方式重新进入时尚领域。光溜溜的人类似乎无法割舍那些宛如动物毛发的衣服，这也许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
●●
在过去数年里，皮草被整个行业拒之门外，奢侈品货架上几乎找不到皮草制品。作为时尚行业里最昂贵的面料之一，皮草的产品价值因可持续时尚浪潮而发生了变化，被赋予了血腥、残暴以及消费主义等负面评价，成为一种让人讳莫如深的元素。
然而，在刚刚过去的2025秋冬时装月里，「皮草」的身影无处不在，似乎它又回来了。难道「绿色时尚」的主基调开始松动了吗？
从上到下：Ferragamo、 Chloé、Valentino、Etro 2025秋冬系列
回到2016年3月，可能是受了前一年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1）上《巴黎协定》的感召，Giorgio Armani宣布从2016秋冬全系列开始停用动物皮毛，加入「零皮草联盟」（Fur Free Alliance）。这个组织当时的奢侈品行业成员只有Calvin Klein、Ralph Lauren、Tommy Hilfiger、Stella McCartney为数不多的几个品牌。
其后两年，这个组织迅速壮大，Gucci、Saint Laurent、Balenciaga、Prada、Versace、Burberry、Chanel……特别是2019年开云集团牵头以《时尚公约》（The Fashion Pact）为基础缔结的可持续联盟成立之后，这场绿色时尚革命与Me Too、LGBTQ赋权、BLM运动一起轰轰烈烈上演，「去皮草」成为了一场政治正确的站队，几乎吸纳了整个时尚行业加入进去，最终只有像Fendi和Hermès这类品牌没有做出实质性承诺。
潮起潮落。当保守派势力重新掌权、Donald Trump登基，那些变革也开始松动。2025秋冬秀场上无处不在的毛绒绒造型说明了一切。
01
保守的政治气候下，
浮华的审美正在复兴
1990年， Donald Trump与身着皮草的时任妻子Ivana Trump
也许，2024年秋冬社交媒体上开始流行的「黑帮大嫂风」（Mob Wife Aesthetic）就是一个信号。Z世代们厌倦了「老钱风」，开始想要穿得富裕张扬，像《黑道家族》里的Carmella Soprano那样。伴随着这一趋势，「皮草」式样的外套以高调浮华的形象重返时尚舞台。
根据时尚趋势搜索引擎TagWalk的数据，2023秋冬至2024秋冬，毛绒绒的造型只增加了10%；而2024秋冬至2025秋冬，这一数值大幅度上升了33%。
Fendi 2025秋冬秀场，为纪念品牌诞辰100周年，创意总监Silvia Venturini Fendi重新打造了她6岁时Karl Lagerfeld为其设计的皮草马术造型，由其女儿Delfina Delettrez Fendi的双胞胎儿子在秀场演绎。
皮草世家Fendi显然会是这个潮流的领军者。过去几年中，Kim Jones一直致力于淡化皮草在Fendi时装中的影响。他的离开，让Fendi重新召唤了这一灵魂面料。Silvia Venturini Fendi在品牌100周年华诞之际，让自己的孪生外孙作为家族第五代穿着皮草马术夹克开启了2025秋冬系列的发布。这来自她对Fendi的最初记忆。1966年，Karl Lagerfeld就任Fendi创意总监的首秀，年仅6岁Silvia身着同款皮草马术夹克走上T台，那是Karl的设计。
Silvia重新审视了Fendi与皮草之间的关系，通过创新工艺，用马海毛或羊毛制作出宛如貂皮一样的质地。其中那款红色波点的「皮草」堪称这种工艺的巅峰之作。整场秀看起来处处是「皮草」，实际上仅有一款真正的水貂皮大衣。
在这一季中，采用相似工艺的还有Burberry、Ferragamo、Prada、Giorgio Armani、Dolce & Gabbana、Tod's……这些品牌都使用了羊皮和羊毛合成技术，使这些羔羊皮产品的质感看起来像貂皮、狐皮或者獾皮。Dolce & Gabbana用羊皮制成了白色的狐狸尾效果密集地装饰成一件极具体积感的外套。Giorgio Armani与Emporio Armani推出了超长款剪羊毛大衣。Prada像穴居人宠爱兽皮一样将羊皮镶在领口的显眼处。Tod's的羊皮大衣看起来非常经典，唤起了我们对皮草的记忆。
图片依次为：Fendi、Burberry、Ferragamo、Prada、Giorgio Armani、Emporio Armani、Dolce & Gabbana、Tod's 2025秋冬系列
这种羊皮材料是通过鞣制和保存新剪羊毛的羔羊或绵羊的皮制成，通常情况下，企业皮草禁令并不包括剪毛后的羊皮。与貂等动物不同，人们豢养羊是为了作为食物，皮毛是其副产品。一些观点认为羔羊皮更接近于皮革，而非皮草。动物保护组织Humane World for Animals时尚政策总监PJ Smith表示，追踪剪羊毛市场及其对动物的影响很困难：「很难说剪羊毛的数量是上升还是下降，因为它与肉类贸易和羊毛贸易紧密相连。」
不过，代表动物权利组织的抗议者还是冲击了四大时装周上一些以皮革为卖点的秀场：纽约的Coach、伦敦的Burberry、米兰的Gucci以及巴黎的Hermès。
02
人造皮草的可能性
图片依次为：Gucci、Balenciaga、Anna Sui、Alaïa、Roberto Cavalli、Michael Kors、Chloé、Khaite 2025秋冬系列
事实上，整个时装月展示的大部分作品都不是真正的动物皮毛，而是人造。仿皮草不再是过去人们印象中由聚酯或丙烯酸制成的廉价塑料纤维，而是看起来更逼真的天然纤维，比如羊毛、棉花或亚麻等等。
从纽约到巴黎，从Michael Kors到Schiaparelli，毛绒绒的质感填满了T台。Alaïa使用了羊毛通过针织羊毛纤维成圈然后切割和刷洗来模仿剪毛的效果，从而创造出一种毛绒效果。Balenciaga则用羊毛制作了宛如貂绒的效果。Michael Kors贡献了抹茶色的染色「皮草」。Roberto Cavalli用豹纹与狐狸纹混搭的人造皮草营造出1980年代的浮华气息。
图片依次为：Ferrari、Gabriela Hearst、Acne Studio、Bally、Rabanne、Schiaparelli、Miu Miu 2025秋冬系列
Rabanna则将毛绒绒质感贯彻到底，人造皮草的内衬变成了相似效果的银色亮片材质，与其内搭的银色亮片裙相映成趣。Ferrari和Schiaparelli还推出了人造皮草裙子与裤装。Bally将人造皮草作为滚边从裙裾边沿「生长」出来。Chloé将这种仿皮草材质与蕾丝、雪纺、荷叶边搭配起来形成新的boho style。Miu Miu让女孩们打扮成Cindy Sherman的样子，拎着一条仿皮草围脖。
很多品牌并不愿透露他们是用什么材质来替代真正的皮毛，因为合成纤维在御寒的功效上很难与真正的皮草抗衡。Simone Rocha承认他们使用了丙烯酸纤维，由意大利一家工厂的库存和新的人造皮草制成。Ganni在其仿制皮草大衣中使用了回收聚酯。瑞典品牌Hodakova将复古皮草帽子升级成大衣，而Gabriela Hearst则将回收的貂皮大衣重新利用在她的新系列中。
植物基仿皮草材料Savian制成的Stella McCartney 2024早秋系列大衣
植物基仿皮草替代品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这些产品既不是塑料制品也不是动物制品，更符合「绿色时尚」的初衷，就像菌丝培育的人造皮革一样。
Stella McCartney就在2024早秋系列中推出过一款由植物基仿皮草材料Savian制成的大衣。Savian是由初创公司Biofluff于2022年开发的仿皮草材料，由亚麻、荨麻和大麻纤维制成。这家公司也在2022年入围了LVMH创新奖决赛，这是LVMH集团资助时尚类初创企业计划La Maison des Startups的一部分，旨在将初创企业的方案实现商业化。2024年，Ganni推出的其中一款手袋就采用了Savian。
LVMH集团也一直在与中央圣马丁斯学院和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合作开发实验室培育皮草。LVMH表示，研究人员现在正在与一家生物技术初创公司合作，以扩大这项技术。
03
真正的皮草会死灰复燃吗？
2023年，拥有90年历史、全球市场占比近70%的皮草拍卖行哥本哈根皮草公司（Kopenhagen Fur）结束经营，可能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新冠疫情对丹麦水貂养殖业造成了沉重打击。战争、经济低迷、地缘政治的不友好影响了这些产品的销售。而动物保护组织数十年的游说活动已经成功使大部分品牌、零售商甚至某些国家实施了皮草禁令。
皮草制品因稀缺而价格进一步飙升，在一些还销售皮草制品的头部奢侈品牌，一件貂皮外套通常要1万美元起跳，甚至高达数万美元。许多消费者如果想要追随潮流，会选择二手皮草，而不是新的。这是道德上的选择，也是经济上的选择。
Roberto Cavalli 2025秋冬用豹纹与狐狸纹混搭的人造皮草
随着许多品牌转向替代品，仿皮草制品可能才是这个潮流之下的获利者。不管那些毛绒绒的东西是什么制成的，人们看到它，就会觉得是皮毛。